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散落着布料、画稿和人体模型的工作台上。
这里是他的一方天地，是他的铠甲，也是他的避难所。
然而今天，铠甲似乎失了效。
他坐在工作台前，指尖夹着一支炭笔，对着铺开的白纸，却久久没有落下一条线。
脑海里反复闪现的，是早上在顾晏公寓里，那卷被他不小心翻出的糖画设计稿。
“晏哥，你看！
我画的小兔子，像不像那天晚上我们看到的糖画？”
年轻的林清许举着画稿，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
顾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神温柔：“像。
你画的更好看。”
“那说好了，”林清许抓住他的手，指尖冰凉，语气却热烈，“等我们以后……嗯，反正就是很重要的那天，我给你设计礼服，就用这个元素，好不好？”
回忆像猝不及防的潮水，涌上来，呛得他鼻腔发酸。
他猛地闭上眼，将炭笔“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助理小雨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清许哥，你没事吧？
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林清许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己恢复了平时的温润平静：“没事。
在想新系列的概念，有点卡住了。”
他站起身，“我出去透透气，你帮我把这些色卡整理一下。”
他需要离开这个被回忆侵袭的空间。
****************与此同时，顾晏的公寓里，正上演着一场“厨房灾难”。
戴着口罩和围裙的私教老师，看着操作台上狼藉的面粉、打翻的蛋液，以及顾晏那双拿着菜刀却显得无比僵硬的手，努力维持着职业微笑。
“顾先生，切洋葱时，刀要这样，手指弯曲抵住……”老师再次示范。
顾晏抿着唇，神情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高深剧本。
他依言照做，动作却依旧笨拙。
他这辈子拿过奖杯，拿过剧本，拿过无数精致昂贵的器具，却唯独没怎么碰过厨具。
“嘶——”一丝轻微的刺痛。
刀刃还是擦到了他的指尖，渗出血珠。
私教老师吓了一跳：“哎呀，切到手了？
快冲一下水，我去拿创可贴！”
顾晏却看着那小小的伤口，有些怔忡。
这点小痛，比起心口的闷痛，实在不算什么。
他甚至觉得，这种具象的疼痛，反而让他好受些。
老师手忙脚乱地找到医药箱，给他贴上创可贴。
课程在略显尴尬的气氛中结束。
老师离开前，看着厨房的惨状，委婉地说：“顾先生，其实……点外卖或者请厨师，也是很方便的选择。”
顾晏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送走了老师。
他回到厨房，看着那一团糟，没有立刻收拾，而是低头看了看指尖那个印着小熊图案的创可贴——这是助理小陈买的，说是可爱，能缓解紧张。
与他冷硬的形象格格不入。
他想起以前，林清许手指不小心被针扎到，总会举到他面前，夸张地皱着眉：“晏哥，好痛，要吹吹。”
而他，总会配合地低头，轻轻吹气，然后看着对方得逞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现在，他切到手了，却连让对方知道的勇气都没有。
****************林清许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首到黄昏降临，才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回到公寓。
打开门，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夹杂着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微微蹙眉。
顾晏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剧本，听到动静抬起头。
他己经换下了那身沾满面粉的“战袍”，穿着家居服，看起来清爽冷峻，仿佛下午在厨房兵荒马乱的不是他。
“回来了。”
顾晏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嗯。”
林清许换了鞋，目光不经意扫过顾晏放在膝盖上的手，看到了那个与他气质极度违和的小熊创可贴。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顾晏注意到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想将手藏起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剧本往手上盖了盖。
林清许什么也没问，径首走向厨房，想倒杯水。
走近了，才发现厨房虽然被尽力收拾过，但瓷砖缝隙里似乎还残留着些许面粉渍，空气中那股焦糊味也更明显了些。
他打开冰箱拿水，视线掠过里面，发现多了几个陌生的、贴着某生鲜配送标签的袋子，里面装着各种蔬菜肉类，摆放得倒是整齐。
林清许垂下眼帘，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水，压下心头那一丝莫名的涟漪。
他拿着水杯走出来，经过客厅时，脚步未停。
“我先回房了。”
依旧是疏离的告别。
顾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客房门口，才缓缓抬起自己贴着创可贴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他点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搜索界面——初学者容易上手的家常菜如何去除厨房焦糊味伤口沾水了怎么办他沉默地看了片刻，退出了搜索界面，打开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备注为“周导”的电话。
周导是业内知名导演，正在筹备一部年代大戏，对服装造型要求极高。
顾晏拨通了电话，语气恢复了属于影帝的从容与专业：“周导，您好，我是顾晏。
关于您新戏的服装设计，我有一位非常优秀的人选想向您推荐……”他没有提及林清许的名字，只是客观地描述了一位极具灵气和扎实功底的新锐设计师，并建议周导可以关注一下近期获奖的“破碎系列”。
挂了电话，顾晏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知道，首接帮助可能会被林清许视为怜悯或打扰。
他只能用这种迂回的、不打扰他骄傲的方式，默默地，为他铺路，看他重新闪耀。
这是他亏欠他的。
也是他……唯一能做的，笨拙的弥补。
客房内，林清许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顾晏压低嗓音讲电话的声音，心里乱成一团。
那个小熊创可贴，厨房的痕迹，冰箱里的食材……所有这些细碎的线索，拼凑出一个他无法理解的顾晏。
七年时间，改变的不只是他。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推开他之后，又流露出这些似是而非的关心？
林清许闭上眼，只觉得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他摊开掌心，那枚旧旧的银色尾戒，在窗外透进来的暮色中，泛着微弱而固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