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祸从口出
我摔在地上,***生疼,手脚并用地往后蹭,河边的湿泥糊了一裤裡。
眼看那铁钳似的大手就要揪住我的领子,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机灵劲,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抓,爬起来就往家蹽。
“小兔崽子!
你给我站住!
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张铁匠的怒吼和着他媳妇儿搂着抽搐的二牛的哭喊声,在我身后炸开。
我哪里敢停,使出吃奶的力气跑,风在耳朵边呼呼的。
我能感觉到,不止张铁匠在追,左邻右舍也有好事的跟了出来,指指点点的声音像蚊子一样追着我咬。
“瞅瞅!
又把老张家那傻小子招了吧!”
“我就说这精神病留不得,迟早出大事!”
“造孽啊……”我一头撞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差点跟我爹撞个满怀。
我爹正端着盆水要往外泼,被我这一撞,盆子“咣当”掉地上,水洒了一脚。
“作死啊!
慌里慌张的!”
我爹眉头拧成了疙瘩。
我喘得说不出囫囵话,指着门外:“张……张铁匠……二牛他……”话音没落,张铁匠己经提着根柴火棍冲到了院门口,脸红脖子粗:“李老蔫!
你管不管你生的这孽障!
他把俺家二牛祸害得抽风了!
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把你家房子点了!”
我爹我妈都吓坏了。
我妈赶紧从屋里出来,两手在围裙上擦着,脸煞白:“他张叔,咋……咋回事啊?
守义咋了?”
“你问他!”
张铁匠棍子一指我,“他对着老柳树发疯,又骂又跳,完了俺家二牛就倒地吐白沫子了!
不是他害的是谁?
这扫把星!
精神病!”
我爹扭头看我,眼神像刀子。
我缩着脖子,小声辩解:“我看见个穿红肚兜的娃娃仙,钻二牛身子里去了……你还胡说八道!”
我爹扬手要打我,但巴掌没落下来,他看着我这副狼狈样,又看看门外越聚越多看热闹的邻居,最终那巴掌无力地垂了下去,变成一声沉重的叹息。
“唉……”这时,隔壁的胡三奶奶拄着拐棍慢慢挪了过来。
她瞅瞅暴怒的张铁匠,又瞅瞅缩在墙角的我,慢悠悠地对张铁匠说:“铁匠啊,眼下最要紧的不是算账,是赶紧看看二牛咋样了。
去请后屯的孙婆子来看看吧,她懂点歪道道(民间法术)。”
张铁匠虽然怒气未消,但也被胡三奶奶说动了心思,毕竟儿子要紧。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撂下句“回头再跟你们算账”,便急匆匆回去找人抬二牛,请孙婆子去了。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但那种混杂着恐惧、厌恶和看戏兴味的目光,像蛛网一样粘在我家院墙上,粘在我们一家人背上。
那天晚上,张铁匠家灯火通明,孙婆子跳大神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还有二牛时高时低的嚎叫。
我家这头,气压低得能拧出水。
我妈坐在炕沿抹眼泪,我爹蹲在门槛上,一袋接一袋地抽旱烟,烟雾缭绕,也遮不住他脸上的愁苦。
“他爹,这可咋整啊……”我妈带着哭音问。
我爹没吭声,半天,磕了磕烟袋锅,哑着嗓子说:“还能咋整?
这日子,凑合着过呗。
这小子……”他瞥了我一眼,“就是个讨债的鬼。”
我没回嘴。
我心里也乱糟糟的。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穿红肚兜的娃娃钻进去的样子,也记得二牛当时首勾勾的眼神。
我知道,这事儿没完。
果然,第二天,孙婆子也没能把二牛身上的“东西”彻底弄走。
二牛时而清醒,认得出爹妈,时而又犯浑,学小孩哭闹,力大无穷,砸东西。
孙婆子走的时候,偷偷跟张铁匠说,这东西有点道行,她压不住,怕是得找更厉害的先生,或者……她欲言又止地瞟了一眼我家的方向。
这话不知怎么的就传开了。
于是,又有人开始偷偷摸摸地来找我。
这次,不是问丢鸡找牲口,而是首接问:“守义啊,你看二牛那事……到底是啥东西作祟?
你能……能给说道说道不?”
我瞅着他们脸上那种既怕我又想利用我的神情,心里一阵烦恶。
我胡乱应付几句,把他们撵走。
但我爹妈看我的眼神更复杂了。
他们大概也明白了,我这“精神病”的名声里,开始掺和进一些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乡邻畏惧,也让他们隐隐觉得,我这个儿子,可能真的要走上一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了。
而那条路,在他们看来,恐怕比“精神病”更让他们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