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天旋地转。
顾青砚最后的意识被困在黑暗里挣扎,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刺骨的寒意从身下传来,夹杂着霉变和灰尘的气味,猛烈地灌入鼻腔。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她熟悉的、堆满数据分析报告的办公室,而是结着蛛网的暗色梁柱,和一片斑驳脱落的墙壁。
她正躺在一片冰冷的草席上,身上盖着一床硬得硌人的薄被。
这是哪里?
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用多年训练出来的理性强行压制住几乎要破喉而出的尖叫。
她是一名战略分析师,最擅长的就是在混乱的信息中寻找逻辑和秩序。
她不动声色地移动眼球,快速打量周围。
空间狭小,陈设简陋到近乎空无,只有一桌一凳,以及她身下的这张“床”。
窗外是沉沉的暮色,勾勒出远处飞檐斗拱的轮廓,绝非现代建筑。
穿越?
这个荒谬却唯一的解释,让她心头巨震。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灰色窄袖襦裙、头发花白的老宫女端着一个粗陶碗走了进来,看到睁着眼的顾青砚,她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麻木的冷漠。
“醒了?
醒了就把药喝了。”
老宫女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算你命大,烧了三天都没死。
既然没死,就赶紧起来干活,冷宫里不养闲人。”
冷宫?
药?
顾青砚的心首往下沉。
她撑着虚弱无力的身体坐起,没有立刻去接药碗,而是垂下眼帘,用尽可能温顺的语气低声道:“多谢嬷嬷照拂,不知此处是……景国皇宫,长乐殿。”
老宫女不耐烦地把碗往她手里一塞,“你是新分来的宫女青砚,记住了。
以前是干什么的,家里还有什么人,都烂在肚子里。
在这里,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景国?
长乐殿?
青砚?
信息碎片快速在她脑中拼凑。
她不仅穿越了,还身份低微,处境堪忧。
长乐殿,听名字便知是失势妃嫔的居所,是皇宫里最容易被遗忘的角落。
药汁苦涩难闻,但她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活下去,是当前唯一且最重要的目标。
老宫女对她的顺从似乎满意了一点点,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柳嬷嬷管着这片,最见不得人偷奸耍滑。
你病好了,明天一早去领差事。”
接下来的几天,顾青砚像一个最沉默的影子。
她仔细观察着其他宫女的言行举止,学习繁复的宫廷礼仪,模仿她们说话的腔调,甚至记住她们对各位管事嬷嬷的不同态度。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如同处理最复杂的数据模型,快速构建着这个陌生世界的生存法则图。
她发现,这里的等级森严,资源匮乏。
一个小小的疏漏,就可能换来一顿责打甚至克扣饭食。
她强迫自己吃下粗糙的食物,在寒冷的清晨用刺骨的井水洗漱,默默忍受着某些宫女因她“来历不明”而投来的轻视目光。
她的沉稳和安静,以及那双过于清明、总是默默观察的眼睛,很快引起了掌事柳嬷嬷的注意。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柳嬷嬷在某次巡查时,对身边人随口说了一句。
就是这句看似随意的评价,改变了顾青砚的命运。
几天后,她被带离了长乐殿那片破败的区域,来到了一座装饰华美、熏香缭绕的宫殿。
上首坐着一位宫装丽人,云鬓珠翠,容貌美艳,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威严。
顾青砚立刻垂下头,依着这几日学来的规矩,跪拜行礼。
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急促跳动。
她知道,这恐怕就是柳嬷嬷背后的人,一位她无法想象的大人物。
“抬起头来。”
女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顾青砚依言抬头,目光依旧低垂,不敢首视。
“模样还算周正,眼神也清明。”
女人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本宫是权贵妃。
今日叫你来,是有一桩差事要交给你。”
顾青砚屏住呼吸。
“长乐殿里住着七皇子晏清玄,”权贵妃的声音慢条斯理,却字字如刀,“本宫要你回到那里,仔细看顾着他。
他每日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要一一记下,定期来向本宫汇报。”
顾青砚指尖发凉。
眼线?
她要去监视一位皇子?
“娘娘……”她试图开口。
“你的卖身契,本宫己从内务府调来了。”
权贵妃打断她,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你老家还有个母亲和一个幼弟吧?
本宫会派人好生‘照看’他们。
只要你乖乖听话,他们自然衣食无忧。
若你敢阳奉阴违,或者走漏了半点风声……”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森然的意味己经足够明白。
顾青砚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感觉寒意从膝盖一路蔓延到西肢百骸。
她没有选择。
拒绝,此刻就会死,或许还会连累这具身体名义上的亲人。
接受,则是踏上一条荆棘密布、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的道路。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她现代人的智慧和骄傲,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深深地俯下身去,额头触地,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声音保持平稳:“奴婢……谨遵贵妃娘娘懿旨。”
这一刻,她不再是现代那个冷静分析数据的顾青砚,而是景国深宫里,身不由己的一枚棋子——宫女青砚。
她的宫廷生存游戏,在被迫成为眼线的这一刻,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