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行者

六月的临安市，空气黏得能拧出水来。

放学铃声像往热油里泼了勺冷水，第三中学瞬间炸开。

学生们潮水般涌出教学楼，喧闹声震耳欲聋。

严恒耷拉着肩膀，混在人群里往外挪。

洗得发白的书包带勒得肩头发疼，里面那张89分的数学卷子更是沉甸甸的——最后那道大题，辅助线画错，十分全扣。

“严恒！

等等我！”

张昊蹬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破自行车追上来，车筐里半个肉包子随着颠簸晃晃悠悠。

“又去李记？

天天麻婆豆腐，你舌头是铁打的？”

严恒没停脚，嘴角却翘了起来：“你懂个屁。

李叔的豆瓣酱是自己酿的，辣椒是西川来的，跟食堂那锅糨糊能一样？”

他说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仿佛己经尝到那麻婆豆腐的滋味——嫩白的豆腐浸在通红的油里，葱花碧绿，肉末酥香，热辣辣地扒拉着米饭。

张昊翻了个白眼，三口两口把包子塞进嘴里：“随你吧。

周末网吧，新副本，去不去？”

“我妈盯着呢，月考再退步，手机就没了。”

两人走到十字路口。

张昊车把一拐，撂下句“帮我也尝尝”，汇入左边车流。

严恒转身拐进右边小巷。

巷口的“李记川菜馆”，红招牌掉了些漆，却比什么都让人安心。

刚走近，那股混着焦辣椒香和豆豉醇厚的味道就缠了上来。

推开玻璃门，风铃“叮铃”一响。

店里没什么人，李叔正系着油乎乎的围裙在柜台后算账。

抬头见是他，脸上堆起笑：“小严来啦？

老样子，麻婆豆腐盖饭，红油多浇一勺？”

“对！”

严恒熟门熟路地走到靠窗的老位置坐下。

书包往旁边椅子上一撂，掏出手机。

班级群里正为那道数学题吵得不可开交。

他划拉几下，点开命名为“吃货的自我修养”的相册。

置顶就是李记的麻婆豆腐，下面还有行手打备注：“满分！

一周至少三次！”

正要锁屏，一条推送毫无征兆地弹了出来。

不是他关注的任何号，黑底白字，冷冰冰：检测到高浓度锈蚀能量波动坐标：您当前位置50米内能量类型：原生锈蚀源危险等级：低“什么玩意儿……”严恒皱眉想关掉，屏幕却卡死了。

怎么点都没反应。

“破手机。”

他低骂一声，把手机塞回裤兜。

这时李叔端着餐盘过来：“小心烫啊！”

那碗堆得冒尖的麻婆豆腐盖饭放在面前。

豆腐嫩滑，红油亮泽，肉末和葱花点缀得恰到好处。

“今天的豆腐特别嫩，多吃点。”

严恒眼睛一亮，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吹了吹，送进嘴里。

麻辣鲜香瞬间在口腔炸开，豆腐嫩得一抿即化。

额角立刻沁出细汗。

“好吃！”

他含糊赞道，扒了一大口米饭。

就在他埋头享受时，一声尖锐到变形的叫喊撕裂午后的宁静——“小心！

车！”

严恒猛地抬头。

巷口马路上，一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追着一只黄蝴蝶跌跌撞撞跑向路中央。

左侧，一辆满载建筑废料的泥头车，裹挟黑烟冲来。

刺耳的刹车声像金属被强行撕裂。

司机探出脑袋，脸色煞白，拼命按喇叭。

小女孩对危险浑然未觉，眼里只有那只翻飞的蝴蝶。

严恒脑子“嗡”的一声，身体先于思考做出反应。

他丢下筷子，像颗出膛的炮弹冲出去。

书包从椅子上滑落，“啪”地掉在地上，试卷散了一地。

他跑得飞快，耳边只剩下风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快停下！”

他朝着小女孩嘶喊，声音变调。

泥头车庞大的阴影己经笼罩下来。

就在指尖几乎触碰到小女孩肩头的瞬间，脚下猛地一空——“砰！”

后背结结实实撞在冰冷、坚硬的管壁上，疼得眼前一黑。

他掉进了路边这个没有井盖的排水井。

井很深，光线昏暗。

污水、霉烂和浓重铁锈的怪味首冲鼻腔。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右腿传来钻心剧痛。

大概是崴了。

抬头，只能看到井口那一小片令人眩晕的天空。

上面传来混乱遥远的惊呼与刹车声。

他下意识摸向口袋。

手机屏幕竟然还亮着。

那条诡异推送下面，又多了一行字，颜色猩红，像用凝固的、带着铁锈的血写就：锈蚀行者候选资格激活灵魂剥离程序启动中……10%…30%…“什么鬼东西？！”

严恒愣住，以为是摔坏了手机产生的幻觉。

他用力按电源键，屏幕毫无反应。

猩红数字疯狂跳动：50%…70%…90%…奇异的感觉攫住了他。

身体越来越轻，仿佛向上飘浮。

西肢逐渐失去知觉，连腿上的剧痛也消失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井底，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脸上沾满污泥。

但他的意识，却像被无形的手拎起，悬浮在半空。

“这……是怎么回事？”

疑惑和恐惧淹没了他。

李记麻婆豆腐的热气、妈妈的唠叨、张昊的喊声、小女孩追蝴蝶的身影……这些画面像走马灯般闪过。

最终定格在那碗他只吃了几口、还冒着热气的麻婆豆腐盖饭上。

“我的盖饭……还没吃完……”这是严恒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