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桂兰被王奶奶怼得哑口无言，可那股子蛮横劲儿没彻底下去，脚还钉在苏晚门口的石阶上，双手依旧叉着腰，只是嗓门低了些，嘴里仍嘟囔着：“就算你有票据，谁知道是不是找人伪造的？
肉联厂的人跟你熟，帮你做假证也说不定！”
这话一出口，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起了骚动。
家属院的人大多没见过肉联厂的正式票据，只知道这东西金贵，却不懂里头的门道。
被赵桂兰这么一挑拨，好些人看向苏晚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怀疑——毕竟苏晚以前在肉联厂待过，真要找老同事通融，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柳玉茹赶紧凑到赵桂兰身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劝和”，实则火上浇油：“大娘，您也别这么说，晚妹子不是那样的人。
只是这票据的事儿，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要不这样，晚妹子，你再跟大家说说，这腰子是哪天买的？
跟谁买的？
也好让大家心里有个底。”
苏晚看在眼里，心里冷笑。
柳玉茹这招“以退为进”用得真溜，表面上是帮她解围，实则是逼着她把细节说出来，好从中找破绽。
可她没怕的，既然敢拿出票据，就不怕被追问。
她往前站了一步，手里的票据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上面清晰的墨迹。
她抬眼扫过在场的人，声音清亮，每个字都听得真切：“我这腰子是前天上午买的，跟肉联厂屠宰车间的李师傅买的。
那天我去厂里领建军的抚恤金，领完后特意绕到屠宰车间，找李师傅留的货。
当时还有两个师傅在场，一个是负责记账的王会计，一个是搬运工老张，他们都能作证。”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李师傅知道我家的情况，建军走了，我想在他头七这天做顿他爱吃的卤腰子。
他可怜我，特意从预留的货里匀了三斤给我，还按批发价算的。
这票据上的日期、数量、单价，还有李师傅和王会计的签名，都清清楚楚，大家要是不信，可以去肉联厂找他们核实。”
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起来：“李师傅我知道，那人实诚，不像是会做假证的。”
“王会计也靠谱，记账从来一丝不苟，错一点都不行。”
“这么说，晚妹子是真没撒谎？”
赵桂兰的脸更白了，可依旧嘴硬：“你说有人作证就有人作证？
我又没去，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没去，不代表别人没去。”
苏晚的目光落在人群后排，朝着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抬了抬下巴，“张叔，前天上午你在屠宰车间帮李师傅搬过猪腰子，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被点名的张叔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往前挤了挤：“记得，记得。
那天我帮李师傅搬货，正好看见苏晚姑娘来买腰子。
李师傅还跟我说，这姑娘命苦，丈夫刚没，想给丈夫做顿好吃的，让我多照应着点。”
有了张叔的证词，人群里的怀疑声渐渐小了。
可赵桂兰还是不肯罢休，往前凑了两步，指着苏晚手里的票据：“就算你真买了腰子，那你用的肉票呢？
你一个月就两张肉票，三斤腰子得用六张票，你哪儿来这么多肉票？”
这一问，又戳中了大家的心思。
六十年代末，肉票按人头分，一户人家一个月也就五六张，苏晚一个人过，按理说每个月只有两张。
三斤腰子要六张票，确实够她用三个月的了。
柳玉茹又适时开口：“是啊，晚妹子，我也纳闷呢。
你平时省吃俭用，肉票都舍不得用，怎么突然有这么多票买腰子？
该不会……真是用了大娘的票吧？”
苏晚看着这一老一少一唱一和，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本子，打开来，里面夹着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肉票。
她把小本子举起来，让大家看清楚：“大家看，这是我攒的肉票。
这两张是我这个月的，这三张是上个月没舍得用的，还有一张是建军单位上个月发的慰问票，他没来得及用就走了。
加起来一共六张，正好够买三斤腰子。”
她一张一张地数给大家看，每张票上的日期和盖章都清晰可见。
“我平时是省吃俭用，肉票都舍不得用，可建军头七，我想让他吃顿好的，就算把攒的票都用了，我也愿意。”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也红了，“建军在的时候，总说我卤的腰子好吃，说等发了工资，就多买些让我卤。
现在他不在了，我总不能连这点心愿都满足不了他吧？”
这番话，说得在场的人都红了眼圈。
谁家没个难事儿，苏晚刚没了丈夫，想在头七给丈夫做顿爱吃的，这合情合理。
赵桂兰再这么揪着不放，就太不近人情了。
王奶奶叹了口气，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赵桂兰：“小赵，你也看到了，晚丫头有票有证，还有人作证，你就别再揪着不放了。
晚丫头刚没了丈夫，心里正难受，你就别再添堵了。”
赵桂兰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可还是拉不下脸来认错，只是嘴里嘟囔着：“我……我就是丢了肉票，心里着急，才误会了她……误会？”
苏晚看着赵桂兰，眼神里带着一丝冷意，“赵大娘，误会可不是随便说的。
您刚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是丧门星，说我偷您的肉票，还说要闹到保卫科，让我没脸待下去。
这些话，您一句‘误会’就能算了？”
赵桂兰被问得一愣，眼神有些闪躲：“那……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苏晚说，“我只想要您给我道歉，当着大家的面，跟我说声‘对不起’。
您冤枉了我，毁了我的名声，总该给我个说法吧？”
赵桂兰咬着牙，不肯开口。
她活了大半辈子，在院里向来横着走，还从没给人低过头，更别说给一个年轻寡妇道歉了。
柳玉茹见状，赶紧打圆场：“晚妹子，算了算了，大娘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糊涂。
大家都是邻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别把关系闹僵了。”
“玉茹姐，话不能这么说。”
苏晚看着柳玉茹，“要是有人冤枉您偷东西，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您，您能就这么算了吗？
名声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您应该比我清楚。”
柳玉茹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讪讪地退到一边。
周围的人也开始劝赵桂兰：“赵大娘，你就道个歉吧，确实是你冤枉人家了。”
“是啊，晚妹子也不容易，你就别再为难她了。”
“做人得讲道理，冤枉了人就得道歉。”
赵桂兰被众人围着劝，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看了看王奶奶严厉的眼神，又看了看苏晚坚定的表情，知道今天这道歉是躲不过去了。
她憋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不起……”声音太小，好多人都没听见。
苏晚皱了皱眉：“赵大娘，您声音大点儿，我没听见。”
赵桂兰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音：“对不起！
我冤枉你了！”
说完，她不等苏晚回应，转身就往家里走，脚步匆匆，像是怕被人再追问似的。
柳玉茹赶紧跟上，临走前还回头对苏晚说：“晚妹子，你别往心里去，大娘就是这脾气。”
孙大强见没戏可看，也撇了撇嘴，吊儿郎当地走了。
看热闹的人见冲突解决了，也渐渐散了，只是走的时候，看苏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和佩服——这小寡妇看着温婉，没想到这么泼辣，还这么有主意，倒是个不好惹的。
苏晚看着人群散去，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把票据和肉票小心地收起来，揣进怀里，转身回了屋。
堂屋里，丈夫的遗照还摆在桌上，香己经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点火星。
她走到桌前，拿起打火机，又点了三炷香，插进搪瓷缸里。
“建军，你看见了吗？
我没让你失望，我为自己辩解了，我没让人欺负。”
她轻声说，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只是……我好想你。
要是你在，就不会有人这么欺负我了。”
她坐在桌前，看着遗照，愣了好久。
首到窗外的天渐渐黑了，她才起身，去厨房准备做卤腰子。
厨房里，那三斤腰子被她用清水泡着，还没处理。
她挽起袖子，拿出刀，开始仔细地处理腰子。
处理腰子是个细致活，要把腰子里面的白筋去掉，还要用清水反复浸泡，去除腥味。
苏晚的动作很熟练，这是她以前在肉联厂练出来的手艺。
那时候，她专门负责处理猪羊腰子，厂里的老师傅都说她处理得干净，没有一点腥味。
她一边处理腰子，一边想起以前和建军在一起的日子。
那时候，建军总爱坐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处理腰子，还说：“晚晚，你这手艺真好，以后我天天都能吃你卤的腰子了。”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不富裕，却很幸福。
可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想着想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滴在腰子上。
她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建军，我要把腰子卤得香香的，让你吃得开心。”
她把处理好的腰子放进锅里，加入清水，再放上姜片和料酒，开火煮。
等水开了，撇去浮沫，把腰子捞出来，用清水冲洗干净。
然后，她拿出一个黑陶罐，这是她祖传的卤罐，里面装着祖传的卤料。
她把卤料倒进锅里，加入适量的水，再放上酱油、冰糖、八角、桂皮等调料，开火煮卤汤。
卤汤的香味很快就飘了出来，弥漫在整个小屋里。
这香味，是苏晚最熟悉的味道，也是建军最喜欢的味道。
她看着卤汤在锅里翻滚，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她要靠这门手艺活下去，要把日子过好，不能让建军失望，也不能让那些想欺负她的人得逞。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苏晚愣了一下，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她擦了擦手，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是王奶奶。
王奶奶手里拿着一个布包，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晚丫头，没打扰你吧？
我刚才煮了点粥，想着你今天肯定没好好吃饭，就给你端了一碗过来。”
苏晚心里一暖，连忙接过布包：“王奶奶，谢谢您，您快进来坐。”
王奶奶走进屋，看了看堂屋里的遗照，又看了看厨房里飘出的卤香味，叹了口气：“晚丫头，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不过，你这孩子有志气，今天的事，你做得对。
在这院里，就得这样，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谢谢您，王奶奶。
今天要是没有您，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苏晚说。
“跟我客气啥。”
王奶奶摆摆手，“我就是看不惯有人欺负老实人。
赵桂兰那老婆子，就是欺软怕硬，你越让着她，她越得寸进尺。
以后，她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撑腰。”
苏晚点点头，心里很感动。
在这个陌生的家属院，王奶奶是第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王奶奶坐了一会儿，喝了杯茶，就起身要走：“晚丫头，我不打扰你了，你赶紧吃饭吧。
卤腰子好了，记得给我送一小块尝尝，我也想尝尝你的手艺。”
“好，王奶奶，等卤好了，我马上给您送过去。”
苏晚说。
送走王奶奶，苏晚端起那碗粥，慢慢喝了起来。
粥很稠，很香，里面还放了红枣。
这碗粥，让她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喝完粥，卤汤也差不多好了。
她把煮好的腰子放进卤汤里，小火慢卤。
卤腰子需要时间，要让腰子充分吸收卤汤的香味。
她坐在厨房门口，看着锅里的卤汤，闻着那浓郁的香味，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知道，今天的事只是一个开始，以后在这个家属院，还会有更多的麻烦等着她。
赵桂兰、柳玉茹、孙大强，这些人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可她不怕，她有手艺，有脑子，还有王奶奶这样的好人支持她。
她一定能撑下去，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卤汤还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香味飘得更远了，甚至飘出了小院，飘到了家属院的巷子里。
巷子里，有人闻到了这香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这香味，是从苏晚家飘出来的吧？
真馋人啊。”
“是啊，这卤味真香，不知道是什么好吃的。”
“听说是卤腰子，苏晚的手艺可好了。”
苏晚坐在屋里，听着外面的议论声，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知道，她的卤腰子，一定会让所有人都记住的。
而她的人生，也会像这卤腰子一样，经过时间的沉淀，变得越来越香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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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帮李师傅搬货，正好看见苏晚姑娘来买腰子。
李师傅还跟我说，这姑娘命苦，丈夫刚没，想给丈夫做顿好吃的，让我多照应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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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奶奶叹了口气，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赵桂兰：“小赵，你也看到了，晚丫头有票有证，还有人作证，你就别再揪着不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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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桂兰被问得一愣，眼神有些闪躲：“那……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苏晚说，“我只想要您给我道歉，当着大家的面，跟我说声‘对不起’。
您冤枉了我，毁了我的名声，总该给我个说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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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声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您应该比我清楚。”
柳玉茹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讪讪地退到一边。
周围的人也开始劝赵桂兰：“赵大娘，你就道个歉吧，确实是你冤枉人家了。”
“是啊，晚妹子也不容易，你就别再为难她了。”
“做人得讲道理，冤枉了人就得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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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冤枉你了！”
说完，她不等苏晚回应，转身就往家里走，脚步匆匆，像是怕被人再追问似的。
柳玉茹赶紧跟上，临走前还回头对苏晚说：“晚妹子，你别往心里去，大娘就是这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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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热闹的人见冲突解决了，也渐渐散了，只是走的时候，看苏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和佩服——这小寡妇看着温婉，没想到这么泼辣，还这么有主意，倒是个不好惹的。
苏晚看着人群散去，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把票据和肉票小心地收起来，揣进怀里，转身回了屋。
堂屋里，丈夫的遗照还摆在桌上，香己经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点火星。
她走到桌前，拿起打火机，又点了三炷香，插进搪瓷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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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让你失望，我为自己辩解了，我没让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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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那三斤腰子被她用清水泡着，还没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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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的动作很熟练，这是她以前在肉联厂练出来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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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处理腰子，一边想起以前和建军在一起的日子。
那时候，建军总爱坐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处理腰子，还说：“晚晚，你这手艺真好，以后我天天都能吃你卤的腰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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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这孩子有志气，今天的事，你做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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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很稠，很香，里面还放了红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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