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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独孤浪子天涯客

悬疑惊悚连载

由王浚升王浚升担任主角的悬疑惊悚,书名:《漫笔玄谈之宅怨》,本文篇幅长,节奏不快,喜欢的书友放心入,精彩内容:主角是王浚升的悬疑惊悚小说《漫笔玄谈之宅怨》,这是网络小说家“独孤浪子天涯客”的又一力作,故事充满了爱情与冒险,本站无广告TXT全本,精彩内容欢迎阅读!本书共计48738字,1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11-12 01:40:44。该作品目前在本网 sjyso.com上完结。小说详情介绍:漫笔玄谈之宅怨

2025-11-12 07:31:26

第一章 凶宅塾师康熙十七年,秋深。风像是从地底钻出来似的,

带着一股子浸入骨髓的阴寒,卷起满地枯黄的落叶,

在长山李公府邸那对威严的石狮子脚下打着旋,发出窸窸窣窣、如同窃窃私语般的声响。

王浚升站在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前,下意识地紧了紧肩上略显陈旧的书箱背带,

仿佛那里面装着的不仅是圣贤书,更是他此刻全部的生计与渺茫的希望。

残阳正竭力向西山沉坠,最后的光线挣扎着泼洒下来,

将这座占地广阔的宅院染成一片近乎凄厉的赭红色。高耸的院墙投下漫长而扭曲的影子,

如同巨兽蛰伏的脊梁。京城里关于这座司寇侄儿府邸的流言,

他并非没有耳闻——“宅多妖异”,四个字足以让寻常人退避三舍。若非家中老母病重,

急需那笔颇为丰厚的馆脩,他王浚升一介寒儒,是断然不会踏足此地的。

“吱呀——”一声沉闷的响动,打断了他的思绪。侧门开了一道缝,

一个须发皆白、眼皮耷拉得几乎看不见眼睛的老门房探出身来,

动作迟缓得像是一具牵线木偶。“可是王先生?”老门房的声音干涩沙哑,

如同秋叶在砂纸上摩擦。“正是在下。”王浚升拱手施礼。

老门房混浊的眼珠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缺乏温度,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老爷吩咐过了,请随小的来。”他拉开侧门,让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脚踏入府门,

王浚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门内门外的温度截然不同。门外是秋凉,门内却是一种湿冷,

黏稠地附着在皮肤上,顺着衣领袖口往里钻,直透骨髓。宅院极深,

亭台楼阁、回廊水榭一应俱全,看得出昔日的显赫与精心打理,然而此刻却静得可怕。

不仅听不到人语喧哗,连寻常大户人家应有的鸟鸣虫唱都绝了踪迹,

唯有他二人单调的脚步声,在空荡得能听见回音的廊庑间碰撞、回荡,更添几分死寂。

“府上……似乎颇为清静?”王浚升试探着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老门佝偻着背,头也不回,声音平淡无波:“老爷喜静,内眷皆居后宅。

前院除了几个粗使的下人,便是您和两位小少爷了。”他被引着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院落,

越往里走,那股阴寒之气似乎越重。最终,他们在府邸西侧一处颇为僻静的院落前停下。

院门虚掩,老门房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院子不算小,但显然疏于打理。

墙角荒草没膝,青黑色的苔藓厚厚地覆盖着石阶与墙根,几株老树虬枝盘错,

在渐暗的天光下投下狰狞的影。正房还算宽敞,

只是家具陈设都透着一股半新不旧的陈腐气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

“先生日后便在此处安歇、授课。”老门房点燃桌上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

勉强驱散了一隅黑暗,却将更多的阴影投射到房间的角落,光影摇曳,

让那些静止的物件都仿佛活了过来。“膳食会有人按时送来。入夜后……”他顿了顿,

那双几乎被皱纹淹没的眼睛再次看向王浚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无事,

莫要随意走动。”王浚升心头一紧:“这是为何?”老门房的嘴唇蠕动了几下,

最终只是摇了摇头,重复道:“宅子老了,总有些不太平的地方。先生是读书人,阳气盛,

但……小心为上。”说完,他便不再多言,佝偻着身子,像来时一样,

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廊外愈发浓重的黑暗里,留下王浚升一人,对着这满室的清冷与一灯如豆。

那句“不太平”像根冰冷的针,刺在他心头。他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诡异的气氛,

都让他心生不安。然而,奔波一日的疲惫很快压倒了这丝不安。

他草草用了下人送来的、还算温热的饭食,打了盆冷水略作洗漱。坐在冰凉的硬木板床沿,

他脱下靴子,准备吹灯就寝。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房间,最后停留在靠里侧墙角处。那里,

静静地倚墙放着一张春凳。起初他并未在意,只当是寻常家具。但此刻,

在油灯昏黄跳跃的光线下,那凳子却显出一种异样。它的颜色并非寻常木料的棕黄或漆色,

而是一种极为润泽、近乎活物的肉红色,线条流畅圆润,表面光滑,竟隐隐反射着微弱的光,

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流动。他皱了皱眉,努力回想。方才整理行李时,

似乎并未特别留意这个角落是否有这样一张凳子。或许是之前没看清?

又或许是下人刚搬来的?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一步步走近。越是靠近,那肉红色的光泽越是诱人,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美感。他伸出手,

指尖轻轻触碰凳面。触感……不对!那不是木头的坚硬或漆面的光滑,

而是一种微温的、带着惊人弹性的柔韧,仿佛触碰的不是死物,而是……某种活体的肌肤!

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用力按了按。

更令他骇然的事情发生了——那凳面竟随着他手指的力道,微微凹陷了下去,

随即又在他松手后缓缓回弹,留下一个短暂的指印,如同按在饱含血气的皮肉之上!

王浚升“嘶”地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缩回手,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踉跄着向后疾退数步,

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冷汗瞬间从额角、后背渗出。

他死死盯着那张肉红色的春凳,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就在这时,那凳子的四条腿,

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挪动了一下!紧接着,整张凳子开始如同沉入无形的泥沼,

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向后“融”入了墙壁之中!过程缓慢得令人头皮发麻,

那肉红色的表面与斑驳的墙皮接触,仿佛水乳交融,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彻底消失不见,

只留下那片颜色略深的墙壁,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王浚升僵立在原地,四肢冰凉,

大脑一片空白。是幻觉?是眼花了?还是……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尖锐的疼痛感清晰地传来,证明他并非身在梦中。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他猛地转头,视线惊恐地扫视整个房间,

仿佛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下一刻,他的目光凝固在对面墙边。那里,不知何时,

竟倚立着一根白色的棍棒白梃。通体洁泽,修长笔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惨白的光。

有了前车之鉴,王浚升再不敢轻易靠近,只敢死死地盯着它,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白梃静立了片刻,顶端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歪,像是被抽去了骨头,软软地向着地面倒去。

然而,就在它即将触及地面之时,异变再生!它并未摔落,

而是如同一条滑腻无比的白色长蛇,身躯诡异地扭动、蜿蜒起来,贴着地面,

以一种绝非死物所能有的姿态,再次悄无声息地、缓慢地“游”入了墙壁之中!整个过程,

比那肉凳消失得更久,更令人窒息。王浚升眼睁睁看着那惨白的“蛇身”一点点没入砖石,

直到最后一点尖端也彻底消失,墙壁恢复原状,仿佛那根白梃从未存在过。他双腿一软,

几乎瘫倒在地,慌忙用手撑住身边的桌子,才勉强站稳。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这李宅,何止是邪门!简直是妖窟!

他再不敢待在房间中央,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一口气吹熄了油灯,

仿佛黑暗能给他提供一丝可怜的保护。他飞快地钻进被褥,

用厚重的棉被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连口鼻都掩住,只留下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睛,

在绝对的黑暗中徒劳地瞪视着。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窗外,风声变得如同女子的呜咽,

断断续续,凄凄切切。廊下,似乎有极轻极轻的、细碎的脚步声时断时续,像是在徘徊,

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嗡嗡声,

以及心脏擂鼓般沉重的跳动。这偌大的宅院,仿佛一头自远古苏醒的嗜人巨兽,

正张开它那无声的黑洞洞的巨口,要将他这个不速之客连皮带骨地吞噬殆尽。

时间在恐惧中变得粘稠而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精神极度疲惫,意识开始模糊,

即将被睡意俘虏的边缘——“吱呀——”极轻极轻的一声,从外间的堂屋传来。像是有人,

用最小的力气,推开了那扇并未闩死的堂屋门。王浚升猛地一个激灵,

所有睡意瞬间烟消云散。他死死咬住被角,屏住呼吸,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

努力睁大眼睛望向房门的方向。一道微弱的、惨白的月光,从门缝渗入,

在地板上投下一线清辉。就在那线月光中,他看到了。一个小人儿,只有三寸来高,

穿着深色的、仿佛仆役的服饰,从门缝里灵巧地挤了进来。它站在月光里,略略停顿,

转动着比例奇小的头颅,似乎在打量这间陌生的屋子。仅仅一瞬,它便像是完成了任务,

转身,又从那门缝钻了出去,消失不见。王浚升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停止了思考。

是……眼花了吗?还是噩梦的延续?他不敢动,甚至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少顷,

就在那门缝下,先前那个小人去而复返。这一次,它并非空手,

肩上竟扛着两个微小至极的凳子!那凳子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散架,样式粗糙,

赫然像是用高粱秆的心子随手扎成的。小人费力地将两个小凳子搬到堂屋中央,对称放好。

未等王浚升从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中回过神来,门缝处再次有了动静。这一次,

是两个同样微小的小人,一前一后,抬着一具棺材,步伐沉重地走了进来。那棺材长约四寸,

通体漆黑,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它们将棺材小心翼翼地、平稳地放在了那两张微型板凳之上,如同完成了一个庄严的仪式。

安厝未已。一个身着麻布丧服、腰际束着白色麻练、头裹同色布巾的微小女子,

在一群同样细小、作丫鬟仆役打扮的人簇拥下,低着头,嘤嘤哭泣着走了进来。

那哭声细若游丝,却异常清晰地钻入王浚升的耳膜。声音尖细、粘腻,既不似人声,

也不像寻常鬼怪嚎哭,反倒更像是一大群苍蝇在耳边疯狂振翅,嗡嗡作响,直钻入脑髓深处,

搅得人心烦意乱,头皮发麻。女子以袖掩面,身形不住颤抖,围着小棺材悲切不已。

她身后那些微小的厮婢们也跟着动作,或垂首,或拭泪,

俨然一副完整无缺的、只是被等比例缩小了数十倍的出殡场景,在这死寂的深夜堂屋中,

无声而诡异地演绎着。王浚升僵卧在床,浑身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

冷汗早已浸透层层衣衫,冰凉的湿意紧贴着皮肤。

他眼睁睁看着这超越了一切理解范畴的恐怖景象,连呼吸都已忘记,胸膛因缺氧而阵阵发痛。

恐惧像无数条冰冷的藤蔓,从床榻下、从墙壁里、从天花板上伸出来,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

将他死死捆缚在这张冰冷的床上,动弹不得。那丧服女子的哭声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

虽然依旧细微,但那“嘤嘤”之声却如同无数根尖针,持续不断地刺扎着他的神经与耳膜。

“啊——!”积攒到顶点的、几乎要将他撑爆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

王浚升发出一声凄厉得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床榻上翻滚下来,

“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他四肢瘫软,

浑身如同得了疟疾般剧烈地抖个不停,连用手指撑起身体的力气都已丧失。“砰!

”房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开。住在不远处厢房、被惨叫声惊动的几名仆役,提着昏黄的灯笼,

慌乱地冲了进来。“王先生!怎么了?”“发生何事了?!”骤然涌入的灯光如同利剑,

瞬间驱散了堂屋的黑暗与那线诡异的月光,也将地面照得清清楚楚——空无一物。

凳子、棺材、小人、丧服女子……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冰冷平整的地板,和空气中,那若有若无、仿佛错觉般残留的一丝蝇鸣般的余音。

王浚升瘫在地上,手指颤抖地指向空荡荡的堂屋中央,嘴唇剧烈地哆嗦着,面色惨白如纸,

布满了极致的惊恐,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般,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发出。

仆役们提着灯笼,面面相觑,眼中都流露出一种了然而又带着深深畏惧的神情。

其中一人叹了口气,低声道:“快扶先生起来……这宅子,又‘闹’了。

”第二章 肉凳疑云这一夜,王浚升再未能合眼。

他被两名闻声而来的仆役半扶半架地弄出了那间诡异的卧房,

安置在西厢另一间稍小的客房里。两人动作算不上粗鲁,却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利落。

其中一人低声道:“先生受惊了,且在此处歇息,老爷明日自有吩咐。

” 另一人则默不作声地在门外廊下放了张凳子,意思再明显不过——名为照料,实为看守,

怕他这新来的塾师受惊过度,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

或是干脆不顾一切地逃离这座令人胆寒的府邸。王浚升没有力气反抗,也没有心思争辩。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骨头的皮囊,瘫软在陌生的床榻上,厚重的棉被裹着他冰冷的身躯,

却丝毫驱不散那从心底里透出的寒意。黑暗中,他双目圆睁,

眼前反复浮现着那肉红色春凳诡异蠕动的质感,那白梃如活蛇般钻入墙壁的滑腻景象,

尤其是那群三寸小人抬棺、女子嘤嘤哭泣的恐怖场景,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

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那不是梦。他一遍遍告诉自己,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触碰肉凳时那微温柔韧的恐怖触感,

耳中依旧萦绕着那挥之不去的、如同群蝇振翅的悲泣。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

渐渐透出一种死鱼肚般的灰白。第一缕熹微的晨光,终于胆怯地爬上了窗纸,

驱散了房间里最深沉的黑暗。王浚升动了动几乎僵硬的四肢,

一股强烈的冲动促使他必须立刻回到那间屋子去看个究竟。他猛地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守在门外的仆役听到动静,推门探视,见他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决。

“先生,您这是……”“我要回去看看。”王浚升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却异常坚定。“那屋子邪性,先生何必……”仆役试图劝阻。“我必须去!”王浚升打断他,

语气不容置疑。他必须去确认,必须去找到一丝痕迹,

哪怕只是证明自己并非完全疯癫的蛛丝马迹。仆役对视一眼,见他态度坚决,

只得无奈地跟在他身后。再次踏入那间昨夜的卧房,晨光透过窗棂,

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堂屋内一切如常,地面平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并无任何脚印或微小物件遗留的痕迹。他快步走到墙角,昨日那肉凳消失的地方,伸出手,

仔仔细细地抚摸着那片墙壁。触手只有冰冷、粗糙的砖石质感,缝隙严密,

连一丝可疑的突起或凹陷都找不到。他又走到白梃消失的墙边,同样一无所获。墙壁沉默着,

仿佛昨夜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是他极度恐惧下产生的荒唐幻觉。“先生是在找什么?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吓了王浚升一跳。他猛地回头,

见是那个须发皆白的老门房,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

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模样。“昨晚……那凳子,

那棍子……”王浚升喉头发紧,声音因急切而有些颤抖,“还有那些小人,

抬着棺材……”老门房抬起厚重的眼皮,

混浊的眼珠在他因激动而略显扭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垂下,

语气平淡无波:“先生怕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加之舟车劳顿,做了场噩梦罢。

这宅子年头久了,夜里风大,吹动门窗朽木,有时是会有些异响,引人遐想。”“噩梦?

”王浚升激动地跨前一步,指着堂屋中央,“我看得清清楚楚!三寸高的小人,

穿着仆役衣服,扛着高粱秆扎的凳子!四寸长的黑漆棺材!还有一个穿麻戴孝的女人,

哭声像苍蝇一样!这怎么可能是梦!”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带着几分凄厉。

老门房沉默了一下,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先生,

”他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更低,“有些事,看见了,就当没看见;听到了,就当没听到。

在这宅子里,要想活得长久,就得学会闭上一只眼,堵上一只耳。

您是高薪请来教导少爷们功课的,只需尽心授课,保得自身平安。其他事情,莫问,莫探,

莫管。”说完,他微微躬身,不再给王浚升任何追问的机会,转身,

佝偻的背影再次融入廊下渐亮的晨光中,消失不见。王浚升僵立在原地,心头寒意更盛。

这李府上下,从仆役到门房,似乎都对这宅中的怪事讳莫如深,

甚至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他们不是在安慰他,而是在警告他。

早膳是另一个沉默的仆役送来的,清粥小菜,味道寻常。王浚升食不知味,草草用完,

便被引到宅邸东侧另一处更为明亮宽敞的书房。这里将是日后授课之所,窗明几净,

阳光充足,多宝格上摆放着些书籍古玩,与前夜那间阴森卧房判若两地。不久,他的学生,

李公的两个孙子,在李瑾十岁和李瑜八岁,

在一个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嬷嬷引领下走了进来。两个孩子皆是面色苍白,身形瘦弱,

眼神躲闪游离,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惊怯与沉默。他们规规矩矩地向王浚升行了礼,

便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同两只受惊的小兽。授课过程沉闷得令人窒息。

王浚升讲解《千字文》,两个孩子听得心不在焉,问三句方能答上一句,声音细若蚊蚋。

他们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或是某个光线照不到的阴暗角落,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仿佛那阴影里随时会钻出什么可怕的东西。课间休息时,那嬷嬷暂时离开。年纪稍长的李瑾,

悄悄拽了拽王浚升的衣袖,仰起小脸,小声问道:“先生……你昨晚,

是不是看到‘他们’了?”王浚升心中猛地一跳,他蹲下身,

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瑾儿,‘他们’是谁?”李瑾瑟缩了一下,

紧张地看了看门口,才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道:“就是……那些小小的人。祖母以前说过,

不能看‘他们’,看了‘他们’,‘他们’就会跟着你,晚上会做很可怕的噩梦。

”“你们……见过‘他们’?”王浚升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另一个孩子李瑜也凑了过来,小脸煞白,用力点头:“见过一次,

在……在后花园的假山旁边,

看到‘他们’抬着个小盒子跑过去了……跑得飞快……张嬷嬷赶紧把我们拉走了,

还用手捂住我们的眼睛,说不准再看,看了会生病……”“府里……经常有这样的事吗?

”王浚升追问。李瑾用力地点头,眼中恐惧更甚:“嗯!有时候,

好好坐着的椅子会自己轻轻动一下……有时候,晚上睡觉,

能听到墙里面好像有人在轻轻说话……祖父请过好多和尚、道士来家里,敲敲打打,

画了好多符,可是……都没用。” 孩子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无奈与认命。

正说着,书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那张刻板的面孔再次出现。嬷嬷眼神锐利如刀,

扫过凑在一起说话的三人,最终落在王浚升身上,语气冷硬:“少爷!休息够了,

该回去温书了!先生初来,还是莫要与少爷们说些无关闲话为好。

”李瑾和李瑜立刻噤若寒蝉,低下头,不敢再看王浚升一眼,乖乖地跟着嬷嬷走了,

仿佛慢一步就会被什么东西抓走一般。王浚升站在原地,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

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有种置身冰窖的错觉。孩子们的话,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

投入他本已波澜起伏的心湖,证实了他的经历绝非偶然,也绝非幻觉。这李宅的“妖异”,

已是积年沉疴,连稚子都已熟知并恐惧。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必须去见李公,

这位宅邸的主人,大司寇的侄儿,问个明白,问个清楚!这宅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为何要留在这等凶邪之地?经过一番通传,

他在布置得古色古香、却同样透着几分沉闷之气的花厅里,见到了长山李公。李公年约五旬,

面容清癯,衣着素雅,能看出昔日的风仪,但眉宇间笼罩着一股驱不散的郁气与疲惫,

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如同墨染。听闻王浚升委婉地提及昨夜“不甚安宁”,“目睹些许异状”,

李公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放下茶盏,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力与沧桑。“让先生受惊了,实是李某之过。

”李公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不瞒先生,此宅……确有些许难以言喻的异状。

李某羁留于此,未能另觅善地,实有……不得已之苦衷。”他抬起眼,

目光疲惫却带着一丝审视看向王浚升,“先生乃读书明理之人,当知圣贤教诲,

子不语怪力乱神。些许幻影异声,或许源于宅邸古旧,心生幻象。置之不理,见怪不怪,

其怪或可自败。先生只需安心教导劣孙,李某必不会亏待。”话说得客气周到,

甚至引用了圣人之言,但内里的意思却明确无比——不要深究,习惯就好,

我给你的酬劳足以让你闭嘴忍受。王浚升心中疑窦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李家并非贫寒小户,

以李公的身份和其叔父大司寇在京中的权势,若真觉宅邸凶邪难居,即便不另购华宅,

租赁一处清净院落也绝非难事。为何要死守在这等令人日夜惊惧的鬼宅之中?

这所谓的“不得已之苦衷”究竟是什么?难道比身家性命、儿孙安宁还要重要?

他看得出李公不愿多言,只得压下满腹疑问,起身告退。从花厅出来,王浚升心绪不宁,

信步走在连接各处院落的回廊下。秋日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廊庑栏杆上,勾勒出精致的花纹,

却丝毫照不进他心底的阴霾。经过一处月亮门时,他注意到门内景象与别处不同,

似乎是一片荒废已久的园子。草木疯长,几乎掩盖了原本的路径,假山倾颓,藤蔓缠绕,

透着一股破败凄凉之气。他忽然想起李瑜提到的“后花园假山”,

以及老门房那句严厉的警告——“莫要靠近西边那几间废弃的厢房”。莫非就是这里?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踏入这看似不祥的荒园看个究竟,一阵极细微、极飘渺的啜泣声,

竟顺着秋风,断断续续地传入他耳中。那哭声与昨夜那“嘤嘤如蝇”的诡异声响不同,

更像是一个真实女子的哀切哭泣,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与痛苦,在这寂静的午后,

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王浚升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哭声的源头,

似乎正是从那荒园深处,一栋被浓密枯藤与荒草半掩着的、破败的二层小楼里传出来的!

他看了看四周,廊下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一股混合着恐惧、好奇与一探究竟的冲动,在他心中激烈交战。最终,

那昨夜受辱的惊惧与寻求答案的渴望占据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

轻轻推开那道虚掩着的、漆皮剥落的月亮门,踏入了那片被遗忘的荒芜之地。园内异常寂静,

连风声似乎都被茂密的草木吞噬了。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窸窣的轻响,

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越往深处走,

那股熟悉的、属于李宅特有的阴寒湿冷之感便再次袭来,比昨夜在卧房中感受到的更为浓重。

那栋小楼近在眼前,门窗大多破损,黑洞洞的窗口像是一只只盲目凝视的眼睛,

蛛网在檐角随风轻颤。女子的哭声更清晰了,悲悲切切,如泣如诉,

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冤屈与哀伤。王浚升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攥紧了拳头,

手心沁出冷汗。就在他鼓足勇气,准备再靠近一些,

看清那楼阁模样时——一个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如同鬼魅般,

紧贴着他身后响起:“王先生。”王浚升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猛地回头。

只见那个神出鬼没的老门房,不知何时又如同从地底钻出来一般,

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不到三步远的地方。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但那双掩藏在厚重眼皮下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这里,”老门房的声音干涩而冰冷,一字一句,

清晰地敲打在王浚升的心上,“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第三章 夜半小人老门房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得王浚升脊背发凉。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那荒园深处传来的女子哭声,

在老门房出现后,竟诡异地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剩下风吹过枯藤败叶的呜咽,

更添几分阴森。“小的送先生回房。”老门房的语气不容置疑,他侧身让开道路,

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王浚升身上。王浚升默默点了点头,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与不甘,

跟着老门房离开了那片令人不安的荒园。回到暂居的厢房,他坐在窗边,

望着窗外逐渐西沉的落日,心中一片混乱。李公的讳莫如深,仆役的麻木警告,

孩子们的恐惧低语,荒园里诡异的哭声,

还有昨夜那挥之不去的恐怖场景……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

将他紧紧缠绕在这座阴森宅邸之中。晚膳依旧味同嚼蜡。夜幕再次降临,如同浓稠的墨汁,

迅速吞噬了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王浚升吹熄了灯,和衣躺在床榻上,却毫无睡意。

昨夜的经历让他对黑暗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每一处阴影都似乎潜藏着不可名状的怪物,

每一丝风声都像是冤魂的叹息。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圣贤书中的微言大义,

试图用理性的壁垒对抗这无孔不入的恐惧。然而,

“子不语怪力乱神”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他精神极度紧绷,

听到自己血液流动之声时——“嗒……嗒……嗒……”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声响,

从外间的堂屋传来。那声音,像是极其微小的硬物,有节奏地敲击在光滑的地板上。

王浚升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睁开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

死死盯住房门的方向。冷汗,再次不受控制地渗出。来了!它们又来了!

不同于昨夜那“吱呀”的开门声和直接出现的小人,

这“嗒嗒”声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缓慢靠近的意味,如同猎手在接近猎物,更让人毛骨悚然。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立刻跳起来逃走的冲动,轻轻、极其缓慢地掀开被子一角,赤着脚,

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挪到床沿,伏低身体,将眼睛凑近门板下方一道细微的缝隙,

向外窥视。堂屋内并非完全漆黑。一缕惨淡的月光,不知从何处缝隙渗入,

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清辉。就在那片清辉的边缘,“嗒嗒”声的来源显现了。

依旧是那些三寸高的小人!但今夜,它们的数量似乎更多了些,动作也显得更为……忙碌。

它们不再像昨夜那样直接进行那诡异的丧礼,而是像一群忙碌的工蚁,在地面上来回穿梭。

王浚升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他瞪大了眼睛,努力适应着微弱的光线,

看清它们的举动。几个小人合力拖拽着一些微小的、似乎是木片或秸秆的东西,

正在堂屋中央搭建着什么。它们的动作迅捷而有序,悄无声息,

只有那细小的“嗒嗒”脚步声偶尔响起。渐渐地,

一个微缩的、仅有巴掌大小的平台初具雏形。另一些小则从门缝下不断进出,

搬运来更多微小的物件。有的捧着如同米粒般大小的、闪着幽光的珠子,

有的扛着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木棍”,

甚至有两个小人吃力地抬着一块折叠起来的、仿佛丝绸般柔滑的微小布片,

那布片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暗红色。它们在做什么?搭建祭坛?还是布置某种仪式场所?

王浚升看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眼前的景象,

比昨夜单纯的出殡场景更显得诡异而充满目的性。这些小东西,它们似乎有着自己的意识,

自己的行动逻辑,在这死寂的深夜,进行着不为人知的勾当。就在这时,

一个穿着与其他小人略有不同、头上似乎戴着某种微型冠冕的小人,

走到了那刚刚搭好的微型平台前。它抬起比例奇小的手臂,仿佛在指挥着什么。

所有忙碌的小人都停了下来,面向平台,垂手肃立。

一种极其低沉、仿佛无数人同时念诵咒语般的嗡嗡声,开始在这寂静的堂屋中弥漫开来。

那声音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钻进王浚升的耳膜,搅得他心烦意乱,

头晕目眩。他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因极致的恐惧而发出声响,

惊动了这些非人非鬼的东西。他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四肢冰凉如同浸在雪水中。嗡嗡的念诵声持续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那个戴冠冕的小人站在平台上,手臂挥舞,做出种种诡异的手势。突然,

所有念诵声戛然而止。堂屋内陷入一片死寂,连那微小的“嗒嗒”声都消失了。

王浚升透过门缝,看到那些肃立的小人同时转向了他所在房门的方向!

它们那微小而模糊的面孔,似乎在同一时刻,抬了起来,那无数道空洞的目光,

仿佛穿透了薄薄的门板,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瞬间攫住了他!

他被发现了!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惧顶点,外间堂屋靠近窗户的位置,毫无征兆地,

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像是什么瓷器被打碎的声音!这声响在死寂中如同惊雷炸响!

那些聚焦在房门方向的小人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瞬间混乱起来。

它们不再维持肃立的姿态,而是如同被捣毁巢穴的蚂蚁,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

那微小的身影飞快地融入阴影之中,或是直接消失在墙脚、地板缝隙里。不过眨眼功夫,

堂屋内再次变得空荡荡荡,只剩下那个孤零零的微型平台,以及散落一地的微小物件,

证明着方才那诡异的一幕并非幻觉。王浚升瘫软在门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浑身都被冷汗湿透。方才被那些小人“注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过脖颈,

让他几乎窒息。是谁?或者说,是什么,弄出了那声响,惊走了这些“夜半小人”?

他鼓起残存的勇气,再次凑近门缝。只见那片月光清辉下,除了微缩平台,空无一物。

但在他视线不及的窗户那边,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存在,刚刚干预了这一切。这一夜,

王浚升再无片刻安宁。他蜷缩在门后,直到天色微明,窗外传来早起的仆役打扫庭院的声响,

才敢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当晨光彻底驱散黑暗,他推开房门,走到堂屋中央。

那个由木片和秸秆搭建的微型平台依旧在那里,只有巴掌大小,却结构精巧。

落着几颗如同真正米粒般大小、却黯淡无光的石子和一小片撕碎的、质感奇特的暗红色布屑。

他蹲下身,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那片布屑。触手冰凉柔滑,绝非寻常丝绸或棉布,

更像是一种……浸过血的皮质?他猛地将布屑扔在地上,仿佛被烫到一般。

回头望向昨夜传来异响的窗户,窗台干干净净,并无任何瓷器碎片。王浚升站在晨光中,

看着地上那微缩的“遗迹”,心中充满了更深的寒意与疑惑。这些“夜半小人”究竟是什么?

它们的目的何在?而昨夜那声及时响起、惊走它们的脆响,又是从何而来?这座李宅的谜团,

非但没有解开,反而随着这第二次的遭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深不见底。他隐隐感觉到,

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个巨大而危险的漩涡之中。第四章 微型棺椁晨光熹微,

却驱不散王浚升心头的阴霾。他蹲在堂屋中央,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巴掌大小的微型平台,

以及散落一旁的诡异石子和暗红布屑。

昨夜那群小人肃穆念诵、以及最后齐刷刷“注视”房门的恐怖场景,

如同梦魇般烙印在他脑海中。他强忍着不适,仔细审视那平台。结构颇为精巧,

虽是用微小的木片与秸秆搭建,却严丝合缝,甚至能看出模仿某种祭坛或基座的轮廓。

那几颗石子触手冰凉,表面光滑,内部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浑浊的阴影。而那片暗红色布屑,

更是让他心惊肉跳,指尖残留的冰冷滑腻感,久久不散,总让他联想到凝固的血液。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弄清楚这些鬼东西的来历和目的!

它们昨夜显然是在进行某种未完成的仪式,而自己,似乎就是那仪式目标的一部分。

他将那片暗红布屑用一张干净的宣纸小心包好,揣入怀中。然后,他起身,

目光扫过空荡的堂屋,最终落在那扇昨夜传来异响的窗户上。窗台干干净净,并无碎片。

他走过去,仔细检查窗棂、地面,甚至伸手在窗框外侧摸索,依旧一无所获。

那声救了他或许是吧?的脆响,如同那些小人一样,来得诡异,去得无踪。早膳时分,

王浚升食不知味,心中反复思量。

他想起李瑜曾说在后花园假山旁见过小人抬着“小盒子”跑过。盒子?

莫非就是那具微缩的棺材?他决定再去见李公。这一次,他不能只是委婉地暗示,

他必须更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恐惧与疑虑,至少要弄清楚,这宅子到底有没有安全的地方!

再次踏入花厅,李公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来,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是那疲惫之色愈发浓重。

“王先生面色不佳,可是昨夜又未曾安寝?”李公率先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王浚升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李公明鉴。昨夜……学生确又目睹异状。

”他省略了那些小人最后“注视”自己的骇人细节,只将看到它们搭建平台、念诵,

以及最后被莫名声响惊走的过程描述了一遍,并着重提到了那暗红色的布屑。

“学生并非胆小如鼠之辈,然此等诡谲之事接踵而至,实在令人心惊胆战,无法安枕。

长此以往,恐……恐有碍于教导两位公子学业。”他没有直接质问,

而是将影响教学搬了出来,这既是实情,也是一种试探。李公沉默地听着,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眼神晦暗不明。直到王浚升说完,他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那气息带着一股陈腐的味道。“先生所言,李某岂能不知?”李公的声音更加沙哑,

“此宅不宁,非止一日。然,世间之事,有时避无可避,只能承受。”他抬起眼,

目光锐利地看向王浚升,“先生是读书人,当知‘敬鬼神而远之’。有些东西,你越是探究,

它便离你越近。置之不理,或可相安无事。”“相安无事?”王浚升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李公,昨夜若非那一声异响,学生不知会遭遇何等可怕之事!那些小人,

它们……它们似乎在谋划着什么!”李公的脸色微微一变,声音陡然严厉了几分:“先生!

慎言!”他顿了顿,似乎在压制某种情绪,放缓语气道,“所谓异响,或许是瓦片滑落,

或许是鼠辈撞翻了物件。至于那些幻影……先生,心魔自生啊。你若执意将其视为真实,

它便会如影随形。不如静心凝神,专注于圣贤书,教导劣孙,方是正理。”又是这套说辞!

王浚升心中涌起一股无力与愤懑。李公显然知道些什么,却铁了心要隐瞒。

“那……学生恳请李公,为学生更换一处离两位公子书房更近的居所,也好方便早晚课业。

”他退而求其次,至少先离开这间邪门的卧房。李公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可。

便让下人将先生行李搬至东院‘听竹轩’吧,那里离书房不远,也……清净些。”“谢李公。

”王浚升知道再问下去也无结果,只得躬身告退。搬往听竹轩的过程很顺利,

这处院落果然比西边那处明亮许多,院中甚至有几竿翠竹,随风轻响,

似乎真的能涤荡几分阴气。然而,王浚升心中的沉重并未减轻。李公的态度,

更像是一种无奈的敷衍,而非解决问题的诚意。午后授课,李瑾和李瑜依旧惊怯,

但或许是换了环境的缘故,王浚升刻意放缓了语调,讲了些有趣的典故,

两个孩子紧绷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些。课间,趁着嬷嬷不在,王浚升想起李瑜昨日的话,

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瑜儿,你昨日说,见过那些小人抬着‘小盒子’?

那盒子……是什么样子的?”李瑜正低头玩着自己的衣带,闻言小身子一颤,抬起头,

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恐惧,他看向哥哥李瑾。李瑾咬了咬嘴唇,小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最终还是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先生……别问那个盒子……是,是棺材……很小的棺材,

黑黑的……”王浚升心头巨震,果然!“你们……还知道关于那棺材的别的事吗?或者,

除了抬棺材,那些小人还做过什么?”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李瑜突然抓住王浚升的袖子,小手指向窗外,声音抖得厉害:“它们……它们有时候,

会把那个小棺材,放在……放在有红花的地方……然后,然后就有姐姐哭……”红花?

王浚升猛地想起怀中那片暗红色的布屑!难道……他还想再问,

书房外已传来嬷嬷熟悉的脚步声。李瑾李瑜立刻如同受惊的兔子,缩回自己的座位,

再不敢抬头。王浚升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红花”、“姐姐哭”,

这与昨夜那暗红布屑、以及之前荒园中听到的女子哭声,隐隐构成了某种联系!傍晚,

他以熟悉环境为名,在府中看似随意地踱步,

目光却敏锐地扫过每一处可能生长着红色花卉的地方。然而,时值深秋,

花园里多是凋零的菊与枯败的枝叶,并未见到什么醒目的红花。

当他再次经过那处荒废的月亮门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隔着门缝,他向内望去。暮色中,

荒园更显凄迷,那栋破败的小楼沉默地矗立在荒草深处。“红花……”他喃喃自语。

这荒园之中,是否会隐藏着线索?他想起李瑜的话——“放在有红花的地方”。

难道这宅邸的某处,存在着一个特定的、与那微型棺椁以及女子哭声相关的,

开着红色花朵的场所?而那暗红色的布屑,是否就象征着那所谓的“红花”?夜幕,

再次不可避免地降临。听竹轩的房间果然比西厢那间让人安心些许,

但王浚升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他点亮了两盏油灯,将房间照得通明,然后和衣靠在床榻上,

手中紧紧握着一柄防身的镇尺,耳朵警惕地捕捉着窗外的任何一丝声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万籁俱寂。或许,换了房间,那些东西就不会找来了?他心存侥幸地想。然而,

就在子时前后,一阵极其细微、仿佛来自极遥远之处的乐声,幽幽地飘入了他的耳中。

那乐声诡异非常,非丝非竹,音调尖细扭曲,时断时续,像是送葬的哀乐,

又被某种力量恶意地拉长、变形,听得人头皮发麻,心绪不宁。王浚升一个激灵坐起身,

握紧了镇尺。乐声似乎是从……西边传来的!正是他原先那间卧房,以及那片荒园的方向!

他屏息凝神,侧耳细听。在那扭曲的乐声掩盖下,

似乎还夹杂着更加细微、更加熟悉的“嘤嘤”哭泣声,

以及无数细碎杂乱的、仿佛许多人在低语诵念的嗡嗡声!它们还在那里!而且,

听起来规模更大,进行的“仪式”也更加正式、更加诡异!王浚升的心沉了下去。换房间,

根本无济于事。这宅子的“妖异”,并非局限于某一间屋子,而是弥漫在整个府邸,

尤其是西边那片区域!它们的目标,或许也并非他王浚升一人,而是这宅邸本身,或者说,

是这宅邸所掩盖的某个秘密!他站起身,在明亮的灯光下来回踱步,

镇尺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被戏弄、被逼迫的愤怒,

以及探究真相的执念,开始在他心中逐渐压过恐惧。他不能永远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他必须知道,那微型棺椁里究竟装着什么?那哭泣的女子是谁?那片“红花”又代表着什么?

李公究竟在隐瞒什么?他走到窗边,望向西边那片被夜色与诡异乐声笼罩的黑暗区域,

目光渐渐变得坚定。明日,他一定要想办法,再探那片荒园!无论那里藏着什么,

他都要去面对,去揭开这笼罩在李宅之上的重重迷雾!第五章 嘤嘤女泣扭曲诡异的乐声,

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冰冷的夜风,持续不断地从西边飘来,钻进听竹轩,

也钻进王浚升的耳膜。那声音时高时低,尖细处如同指甲刮擦骨殖,

低沉时又似闷雷滚过荒冢,搅得他心烦意乱,坐卧不宁。与之相伴的,

是那更加清晰、也更加悲切的“嘤嘤”哭泣,

以及仿佛无数人匍匐在地、虔诚又诡异地念诵着不知名咒文的嗡嗡声。它们在举行仪式。

一个比前两夜所见更加完整、更加盛大的邪恶仪式!王浚升紧紧攥着手中的镇尺,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听竹轩的明亮灯火,此刻并不能带给他丝毫安全感,

反而像是将他孤立在这方寸光明之中,四周则是无边无际、潜藏着魑魅魍魉的黑暗。他知道,

自己不能再躲在这里,被动地等待恐惧一次次降临。李公的讳莫如深,仆役的麻木警告,

孩童的恐惧低语,还有怀中那片冰冷的暗红布屑……所有线索,

似乎都指向西边那片被废弃的荒园,以及园中那栋传出哭声的小楼。

一股混合着绝望、愤怒与破釜沉舟的勇气,在他胸中激荡。他吹熄了房中大部分灯火,

只留下一盏光线最微弱的羊角灯,提在手中。然后,他轻轻推开房门,

融入了府邸深沉如墨的夜色里。他没有走白日熟悉的回廊,而是凭借着记忆,

沿着墙根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向着西边荒园的方向摸去。府中静得可怕,

连巡夜人的梆子声都听不到,仿佛所有人都刻意避开了这个时辰,这片区域。

只有那诡异的乐声与哭泣声,如同指引道路的冥灯,越来越清晰。

再次来到那扇漆皮剥落的月亮门前,王浚升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门内,

荒园在夜色中展现着它与白日截然不同的面貌。枯草如鬼影般摇曳,

倾颓的假山像是蹲伏的巨兽,而那栋二层小楼,则完全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

只有偶尔被风吹开的藤蔓,露出后面黑洞洞的窗口,如同择人而噬的口。

乐声、哭声、念诵声,正是从那小楼的方向传来,无比真切!王浚升提着一口气,

轻轻推开虚掩的月亮门,闪身而入。园内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带着一股陈年的尘土与腐朽植物的混合气味,冰冷而滞重。他尽量放轻脚步,

踩着柔软的落叶,借着手中微弱得可怜的灯光,一步步向小楼靠近。越靠近小楼,

那哭声便越是清晰。不再是昨夜那“嘤嘤如蝇”的诡异声响,

而是一个真实女子哀恸欲绝的悲泣。那哭声蕴含着无尽的痛苦、冤屈与绝望,声声泣血,

在这死寂的荒园中回荡,令人闻之心碎,又毛骨悚然。他终于来到了小楼门前。门扉歪斜,

早已腐烂不堪,露出巨大的缝隙。乐声与念诵声似乎就是从门内传出,而那女子的哭声,

则仿佛来自……楼上?王浚升将耳朵贴近门缝,屏息凝神。门内的景象他看不真切,

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但那股熟悉的、微小的“嗡嗡”念诵声却如同潮水般涌来,

其间似乎还夹杂着更加清晰的、微小的脚步移动声和器物碰撞声。它们果然在这里!

在这栋破败的小楼的一楼,进行着它们的仪式!而楼上女子的哭声,

与此地的诡异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如此紧密地交织在一起。是那个穿丧服的微小女子在哭吗?

不,感觉不对。这哭声更加真实,更加……人性化。一个大胆的念头涌入王浚升的脑海。

他绕过正门,找到一处破损的窗户,借着月光和手中灯笼,勉强能看到一楼内部的一角。

果然!在尘埃遍布的地面上,他看到了更多微小的身影在晃动,它们围绕着某个中心点,

似乎正在顶礼膜拜,那扭曲的乐声正是从它们中间发出!不能再待在这里!

一旦被它们发现……王浚升将目光投向通往二楼的、早已腐朽不堪的木制楼梯。

女子的哭声正是从上面传来。上去,或许能揭开女子哭声的秘密,但风险极大;留在这里,

迟早会被楼下那些东西察觉。犹豫只在一瞬。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他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避开楼梯中央明显腐烂的踏板,手脚并用,

凭借着边缘相对完好的部分,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向二楼爬去。每一声细微的“吱呀”声,

都让他心惊肉跳,生怕惊动了楼下那些“东西”。终于,他踏上了二楼的地板。

这里比一楼更加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馨香?

与这破败环境极不相称。女子的哭声近在咫尺,仿佛就在隔壁房间。他提着灯,循着哭声,

蹑手蹑脚地走过布满蛛网的走廊,来到一扇虚掩着的房门前。哭声正是从门缝中溢出。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房间内同样破败,家具东倒西歪,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然而,

在房间靠窗的位置,一道朦胧的、仿佛自身散发着微弱白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

肩头剧烈耸动着,发出那令人心碎的悲泣。那身影并非三寸小人,而是与常人无异!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而非丧服,长发披散,身形窸窣苗条。

王浚升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的动静,那女子的哭声渐渐停歇。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王浚升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羊角灯差点脱手掉落。那是一张极其美丽,

却又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眉眼如画,却笼罩着化不开的哀愁与绝望,

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不断从她空洞的眼眸中滑落。她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

径直穿透了王浚升,望向不知名的虚空。“为什么……”她开口,

声音缥缈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带着令人心颤的悲伤,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里……”王浚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是鬼魂?是精怪?

还是……“红花……棺材……锁魂……”女子断断续续地低语着,词语破碎,

却如同惊雷般在王浚升脑海中炸响!“他们……用我的……锁着我……永不超生……”红花!

棺材!锁魂!就在这时,楼下那扭曲的乐声与嗡嗡的念诵声,陡然拔高了一个调子,

变得更加急促,更加狂乱!仿佛仪式进入了关键时刻!白衣女子浑身一颤,

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她猛地抱住头,发出更加凄厉的哀嚎:“来了!它们又来了!

不要!我不要回去——!”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水中倒影般荡漾起来,

仿佛要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离去。“姑娘!你是谁?谁锁着你?

红花和棺材到底是什么意思?”王浚升再也顾不得恐惧,急切地低声追问。

女子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绝望地看了王浚升一眼,

那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一丝……微弱的祈求。她的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下一秒,

她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骤然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令人心碎的余音,

和王浚升手中灯笼摇曳的光芒。几乎在女子消失的同时,楼下那狂乱的乐声与念诵声,

也戛然而止。整个荒园,整栋小楼,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王浚升僵立在空荡荡的破败房间中,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女子那绝望的哭诉。“红花……棺材……锁魂……”他低头,

看向自己怀中,那片用宣纸包裹着的、冰冷的暗红色布屑。一个可怕的猜想,

逐渐在他心中清晰起来。那微型棺椁,那诡异的仪式,

这悲泣的女子亡魂……还有李公那“不得已的苦衷”……这一切,

似乎都指向一个被刻意掩盖、血腥而残忍的真相!

第六章 古宅秘闻白衣女子如同被掐灭的残烛般骤然消失,

连同那令人心碎的悲泣也一并被死寂吞噬。楼下那狂乱诡异的乐声与诵念声也同步戛然而止。

整个荒园小楼,瞬间从喧嚣的幽冥祭场堕入绝对的静默,这静默比之前的嘈杂更令人窒息。

王浚升僵立在二楼空荡的破败房间中,手中羊角灯的光晕微弱地颤抖着,

映照着他苍白失血的脸。女子最后那绝望的眼神,

破碎的词语——“红花……棺材……锁魂”,如同烧红的铁钎,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锁魂!

用红花和棺材锁魂!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怀中,那片暗红色的布屑此刻仿佛带着千斤重量,

散发着不祥的寒意。这不是普通的布,这很可能与那所谓的“红花”,

与囚禁那女子亡魂的恶毒法术直接相关!他不能再待在这里。

楼下那些“东西”的仪式似乎完成了,或者被中断了,随时可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如同来时一样,小心翼翼地沿着腐朽的楼梯下楼,

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一楼依旧黑暗,

尘埃的味道混合着一种仪式过后残留的、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他不敢细看,加快脚步,

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小楼,冲过了荒草丛生的院落,

直到重新踏回月亮门外相对“正常”的回廊下,才敢停下来,扶着冰冷的廊柱,大口喘息。

夜空依旧墨黑,远处传来四更的梆子声,悠长而空洞。这一夜,王浚升彻底无眠。

他坐在听竹轩的窗前,直到天光破晓。

女子的哭诉、微缩的棺椁、暗红的布屑、李公的隐瞒……所有线索在他脑中疯狂旋转,

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却更加骇人听闻的图景。那白衣女子,显然是被禁锢在此地的亡魂。

她的哭泣并非无端作祟,而是源于某种残酷的束缚。而束缚她的关键,

似乎就是那具被“夜半小人”们抬来抬去、甚至可能被用于某种邪恶仪式的“微型棺椁”,

以及某种与“红花”相关的媒介。李公他知道!他一定知道这背后的真相!但他为何要隐瞒?

甚至不惜全家居住在这鬼宅之中,忍受日夜惊扰?这“不得已的苦衷”究竟有多么沉重,

竟能压过对家人安危的担忧?早膳时,王浚升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神情却异常坚定。

他不再去试图从李公或那些麻木的仆役口中套话,他需要一个更了解这宅子过往,

又可能愿意开口的人。

了一个人——那个负责打理书房、偶尔会坐在廊下晒太阳、年纪似乎比老门房还大的老花匠,

府里人都叫他张伯。张伯耳背,话不多,但眼神不像其他仆役那般麻木,

有时看着院中的花草,会流露出一种复杂的、带着追忆的神色。或许,

这位在李府待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会知道些什么。午后,

王浚升借口询问书房外那几盆秋菊的习性,在花园一角找到了正在慢悠悠修剪花枝的张伯。

老人动作迟缓,背驼得厉害,布满老年斑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

王浚升没有直接切入正题,而是先夸赞了几句菊花的品相,又闲聊了些关于花草的闲话。

张伯起初只是嗯嗯啊啊地应着,直到王浚升状似无意地叹道:“如此雅致的花园,

可惜西边那处园子荒废了,想必当年也是极美的。”听到“西边那处园子”,

张伯修剪花枝的手微微一顿,混浊的老眼抬起,看了王浚升一眼,又迅速垂下,

含糊道:“啊……是,是荒废好些年了。”“哦?为何荒废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浚升故作好奇,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张伯沉默了,

只是拿着花剪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就在王浚升以为他不会回答时,

他才用极低的声音,

仿佛自言自语般嘟囔道:“那地方……不干净……沾了不该沾的东西……”“不该沾的东西?

”王浚升心头一紧,追问道,“张伯,您是说……那园子里,以前死过人?

”张伯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惊恐,连连摆手:“先生莫问!莫问!

老头子什么都不知道!都是陈年旧事了,提不得,提不得!”他像是被烫到一般,

收拾起工具,就要离开。“张伯!”王浚升急忙拦住他,压低声音,

语气诚恳中带着一丝急切,“不瞒您说,我昨夜……似乎在那荒园里,听到有女子的哭声,

甚是凄惨。我身为塾师,居于此地,心中实在难安。您若知道些什么,哪怕只是一星半点,

还请告知,也好让我心中有数,避讳一二。

”他刻意隐去了看到小人、棺椁和白衣女鬼的细节,只提了哭声,

这听起来更像是一般的闹鬼传闻。张伯停下脚步,看着王浚升年轻而焦虑的面庞,

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怜悯。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才将王浚升拉到一丛茂密的竹子后面,

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道:“先生……你是个好人,教少爷们也用心……老头子就多句嘴,

你听了,千万莫要再对他人提起,也……也别去深究!”王浚升连忙点头。张伯咽了口唾沫,

干瘪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而飘忽:“那西边园子……几十年前,

原本是府里一位小姐的绣楼所在……那位小姐,听说……是许给了京里一位大人物家的公子,

本是极好的一桩姻缘……”他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悠远与恐惧:“可后来……不知怎的,

就在出嫁前没多久……人……人就没了……”“没了?”王浚升心中一沉,“是……病故?

”张伯的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连连摇头,声音压得更低,

如同耳语:“不是病……说是……是暴毙……死得……不明白啊……那时候,

府里乱了好一阵……再后来,那园子就渐渐荒了,都说……都说小姐死得冤,

魂儿舍不得走……还在那楼里哭呢……”小姐!暴毙!冤魂不散!王浚升的心脏狂跳起来。

昨夜那白衣女子,难道就是几十年前冤死在此的李家小姐?!“那……那位小姐,

闺名可是……”他试图问得更具体。“莫问名字!提不得!”张伯如同被蝎子蜇了一般,

猛地打断他,脸上血色尽褪,“先生,老头子就知道这些了!

都是听更老的老人嚼舌根听来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你千万记住,离那地方远点!

远远的!”说完,他不等王浚升再问,像是身后有厉鬼追赶一般,

踉踉跄跄、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了,消失在花园的拐角。王浚升独自站在竹丛后,

只觉得浑身冰冷。张伯的话,虽然模糊,却与他昨夜的经历惊人地吻合!

一位几十年前冤死、魂困绣楼的小姐!这解释了那持续不断的女子哭声,

也解释了那浓厚的怨念。但,“红花”和“棺材”呢?

还有那些“夜半小人”进行的诡异仪式?这似乎不仅仅是简单的冤魂作祟那么简单。

那微型棺椁,那暗红的布屑,那锁魂的恶咒……这一切,

都指向一种更加黑暗、更加有目的性的力量!李公府上,似乎不仅仅是在忍受一个冤魂,

更像是在……镇压着什么?或者说,是在维持着某种可怕的平衡?

而那位“京里大人物家的公子”,在这桩陈年旧事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古宅的秘闻,

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刚刚向他掀开了一角,

露出的却是更加幽暗、更加令人不安的真相。王浚升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危险的边缘,

再往前一步,可能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

第七章 司寇往事张伯仓皇离去的背影,如同一个无声的惊雷,在王浚升心中炸开。

几十年前冤死的小姐,出嫁前暴毙,魂困绣楼……这些碎片化的信息,

与他亲眼所见的白衣女鬼、亲耳所闻的悲泣彻底对应上了。这并非空穴来风的怪谈,

而是一桩沉埋已久的惨案!然而,疑惑非但没有消解,反而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

那位小姐究竟因何“暴毙”?她的死与“京里大人物家的公子”有何关联?最重要的是,

的“妖异”——那抬着微型棺椁的夜半小人、那暗红布屑所代表的“红花”、那锁魂的恶咒,

又有何干系?李公身为一家之主,为何宁可全家忍受这日夜惊扰,也不愿搬迁,

或是彻底了结此事?那“不得已的苦衷”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惊人的秘密?

“司寇……”王浚升喃喃自语。张伯虽未明言,但话里话外,

那位“京里大人物”极有可能就是李公的叔父,那位官居刑部尚书的大司寇!

也只有这等位高权重的亲属,其影响力才能成为李公口中“不得已的苦衷”,

才能让一桩本该查明真相的“暴毙”变得如此讳莫如深。想要揭开谜团,这位大司寇是关键!

他必须了解几十年前,那位小姐出事前后,这位大司寇究竟扮演了何种角色。

直接询问李公无异于与虎谋皮。府中其他仆役,大多如同老门房般守口如瓶,

或如张伯般知之甚少且畏惧不堪。王浚升在房中焦灼地踱步,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房方向。

李公虽非学问大家,但既是官宦之家,

书房中或许会留存一些族谱、书信或是年久的笔记杂录?或许,能从故纸堆中寻到一丝线索。

午后授课,王浚升强打精神,尽量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待课程结束,

嬷嬷领着李瑾、李瑜离开后,他并未立刻返回听竹轩,

而是借口要查阅几本古籍以备明日讲解,再次进入了书房。书房宽敞,除了授课用的区域,

靠里还有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除了经史子集,亦有一些杂书和地方志。

王浚升的心跳有些加速,他仔细打量着书架,寻找着可能存放家族私密文书的地方。最终,

他的目光锁定在书架最高层,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旧的紫檀木匣上。那木匣位置隐蔽,

落满灰尘,似乎久未有人动过。他搬来梯子,小心翼翼地将木匣取下。匣子并未上锁,

打开后,里面是几本线装的册子,封面并无题字。他拿起最上面一本,拂去灰尘,翻开。

并非族谱,而是一本看似寻常的流水账册,记录着一些田庄收支、人情往来。他快速翻阅着,

目光敏锐地捕捉着可能与“小姐”、“婚事”相关的字眼。然而,一直翻到后半本,

都一无所获。就在他有些气馁,准备换下一本时,账册最后一页,

几行与前文工整字迹截然不同的、略显潦草匆忙的墨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似乎是在极度紧张或慌乱中写下的:‘……叔父震怒,姻事恐生变……妹终日以泪洗面,

忧思成疾……彼家势大,如之奈何……’‘……风波骤起,流言如刀……妹清白堪忧,

族誉将覆……叔父命严密封锁消息,不得外传……’‘……是夜,

西园骤传噩耗……妹竟……竟香消玉殒!府中上下皆惊,叔父亲至,下令以‘急症’报丧,

严禁议论……彼家闻讯,亦遣人来问,终以‘福薄’盖棺……呜呼!’字迹到此戛然而止,

墨点斑驳,仿佛书写者当时已是心力交瘁,难以为继。王浚升捧着账册的手微微颤抖,

背脊窜上一股寒意。这几行字虽未指名道姓,但信息量巨大!“叔父”无疑是指那位大司寇。

“妹”应当就是那位冤死的小姐!婚事生变,流言蜚语,关乎小姐清白与家族声誉……最终,

小姐在巨大的压力下,于西园“香消玉殒”,而大司寇亲自出面,以“急症”掩盖真相,

迅速了结此事!这是一场为了维护家族或许还有那位“彼家”,即联姻对象的声誉,

而牺牲掉一个无辜女子的悲剧!所谓的“暴毙”,极有可能是自尽,或因极度忧惧而死!

那么,小姐的怨魂不散,便有了充足的理由。她并非简单地冤死,

更是被至亲之人、被家族名誉无情地抛弃和掩盖!可是,这依然无法解释“锁魂”之事。

按照常理,家族掩盖丑闻,将此事淡化处理,小姐的亡魂即便有怨,也该是寻常作祟,

为何会演变成如今这般,有微型棺椁、有诡异仪式、有明确“锁魂”恶咒的复杂局面?

这背后,定然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大司寇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仅仅是掩盖真相吗?还是……为了确保这冤魂永不翻身,不再影响家族运势,

动用了某些非常手段?王浚升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手中的账册几乎拿捏不住。

他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绝望的女子在西园绣楼中走向末路,而她的亲人,

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不仅掩盖了她的死亡真相,甚至可能……囚禁了她的灵魂!

他将账册小心翼翼地放回木匣,原样归位,清理掉自己动过的痕迹。走出书房时,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如果他的推测是真的,

那么李公如今的处境,便不难理解了。他并非不想搬离,而是不能!

这宅子镇压着他姑母或姨母?的冤魂,这镇压与大司寇当年的决策息息相关,

甚至可能牵扯到某种无法轻易解除的契约或法术。一旦搬离,或者强行破解,

可能会引来更可怕的反噬,

或是触怒那位早已位极人臣、或许依然在暗中关注此事的叔父大司寇!李公,

不过是这延续了几十年的家族秘密与诅咒的,一个无奈的看守者罢了。

而那夜半小人、微型棺椁、暗红布屑……这一切诡异的表象之下,

核心竟然是如此一桩冰冷、残酷,充斥着家族利益与个人牺牲的往事!王浚升抬头,

望向西边那片被高墙围起的荒园,目光复杂。那里囚禁的,不仅仅是一个冤魂,

更是一段被刻意遗忘、充满血泪的家族秘史。他现在知道了部分真相,

但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知道了,就意味着被卷入得更深。接下来,

他该如何面对那哭泣的亡魂?如何在这危机四伏的宅邸中自处?

那进行着诡异仪式的“夜半小人”,它们的目的,究竟是维持这“锁魂”的封印,

还是……另有所图?第八章 墙壁诡影大司寇往事的阴影,如同沉重的铅块,

压在王浚升的心头。知晓了部分真相,并未带来丝毫解脱,

反而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这宅邸每一寸空气中弥漫的冰冷与绝望。那不再是单纯的鬼怪作祟,

而是一场延续了数十年、由至亲之人亲手缔造的悲剧,其怨毒之深,足以扭曲现实,

滋生妖异。白日里,他授课时越发心不在焉,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西边荒园中那栋囚禁着冤魂的小楼。

李瑾和李瑜似乎也察觉到了先生的异样,变得更加沉默惊怯。夜幕再次降临,

听竹轩内灯火通明。王浚升却无法像前夜那样,安然待在这看似安全的庇护所内。

知道了墙壁曾“吞噬”过肉凳与白梃,知道了这宅邸的根基可能建立在对亡魂的镇压之上,

他再看周围的一切,都觉得危机四伏。墙壁,不再是提供庇护的屏障,

反而成了藏匿诡秘的幕布。他吹熄了大部分灯火,只留下一盏,放在远离床榻的角落。

自己则和衣靠坐在墙边的太师椅上,手中紧握镇尺,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面墙壁。

他倒要看看,这墙壁之中,究竟还隐藏着多少诡异。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或许是心理作用,

他总觉得那墙壁的颜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墙皮的纹路也仿佛活了过来,

隐隐组成了某种扭曲的面孔或图案。他甚至能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泥沙流动的窸窣声,

从墙壁内部传来,时断时续。是老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墙内活动?

他想起昨夜荒园小楼中,那些“夜半小人”最后消失的方式,似乎也是融入了墙壁或地板。

难道这宅邸的墙壁,对于这些“东西”而言,并非障碍,而是通道?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如果墙壁可以任由它们穿梭,那么这宅邸中,根本就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

就在他精神高度紧张,几乎要将墙壁看出洞来的时候,异变陡生!

在他对面那面原本平整的墙壁上,靠近天花板的一角,墙皮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

突然荡漾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那涟漪无声无息,却清晰可见,

墙皮的颜色也随之变得忽明忽暗。王浚升猛地坐直身体,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死死盯住那片荡漾的区域。涟漪中心,颜色逐渐加深,

最终形成了一小片浓郁的、化不开的阴影。那阴影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蠕动、拉伸,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墙壁内部挣脱出来!渐渐地,

那阴影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一个极其瘦小、佝偻着背的人形!它没有清晰的五官,

只有两个空洞的位置代表着眼睛,一张扭曲裂缝代表着嘴巴。它像是被禁锢在墙壁之中,

只有上半身勉强“浮现”在墙皮表面,下半身仍与墙壁融为一体。

是那些“夜半小人”中的一员?还是别的什么?那墙壁诡影似乎极其痛苦,它扭曲着,

挣扎着,两只阴影构成的手臂不断向前抓挠,嘴巴无声地张合,仿佛在凄厉地呐喊,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直直地落在了王浚升身上!

那目光中充满了哀求、痛苦,以及一种刻骨的怨毒!王浚升浑身冰凉,如同被毒蛇盯住,

动弹不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诡影传递出的绝望情绪,

那是一种被永恒禁锢、不得超生的极致痛苦!它想出来?它想向我求救?

还是……它想将我拉进去?冷汗顺着王浚升的额角滑落。他紧紧握着镇尺,

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超乎理解的景象。就在这时,那墙壁诡影的挣扎变得更加剧烈,

它周围的墙皮涟漪也动荡得更加厉害。突然,从它身后的墙壁深处,

仿佛伸出了无数条更加细小的、如同触手般的阴影,猛地缠绕住它的脖颈和手臂,

开始凶狠地向后拖拽!诡影的形态变得更加扭曲,它的无声呐喊似乎达到了顶点,

那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王浚升,充满了不甘与诅咒。

王浚升几乎能听到那无形触手勒紧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想要做点什么。然而,一切发生得太快。

不过眨眼之间,那些细小的阴影触手猛地发力,硬生生将那挣扎的诡影重新拖回了墙壁深处!

墙皮的涟漪迅速平复,颜色恢复正常,那片浓郁的阴影也如同被水洗刷般消失不见。

墙壁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与绝望,证明着并非幻觉。王浚升僵立在原地,

久久无法回神。那墙壁诡影最后看向他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里。

那不仅仅是痛苦和怨毒,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指引?或者说,是一种无声的控诉?

它想告诉我什么?它也是那“锁魂”恶咒的受害者吗?是被囚禁在那微型棺椁中的一部分?

还是这宅邸之下,镇压着更多不为人知的可怜魂魄?他缓缓走到那面墙壁前,伸出手,

触摸着刚才诡影浮现的位置。墙壁冰冷而坚实,与寻常无异。但他仿佛能感觉到,

在这坚硬的表层之下,是无数被禁锢、被扭曲的灵魂在无声地哀嚎。这李宅,

根本就是一座建立在冤魂之上的活坟墓!每一面墙壁,都可能是一面囚笼!而李公一家,

以及如今的他,都生活在这无数囚笼之间!王浚升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原本以为自己在探究真相,但现在才发现,真相的残酷远超他的想象。

他不仅仅是在面对一个冤死的女子,

更可能是在面对一个庞大、恶毒、运行了数十年的邪恶镇压体系!那“夜半小人”的仪式,

那墙壁中的诡影,那哭泣的亡魂……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黑暗的核心。而大司寇的往事,

或许只是这个核心冰山一角。他必须找到打破这个僵局的方法,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安危,

或许,也是为了那些被永恒禁锢在墙壁之后、不得超生的痛苦灵魂。

第九章 夜探荒园墙壁诡影那无声的挣扎与最终被拖拽回去的绝望景象,如同冰水浇头,

让王浚升彻底清醒。这宅邸的恐怖,远非一两个游魂作祟那么简单。它是一个系统,

一个以囚禁、镇压亡魂为目的,运行了数十年的邪恶体系。而那荒园小楼,

无疑是这个体系的核心所在。他不能再被动等待,不能再仅仅依靠零星的线索和恐惧的窥探。

他必须主动出击,必须在那荒园之中,找到更确凿的证据,找到那“锁魂”恶咒的根源!

或许,那白衣女子破碎言语中提到的“红花”与“棺材”,就是关键。白日里,他不动声色,

依旧照常授课,只是暗中准备了些许东西——一柄锋利的匕首藏在袖中,

几张临时用朱砂勉强绘制的、不知有无效用的驱邪符纸依据的是杂书中看来的模糊记忆,

还有那盏光线最为凝聚的羊角灯。他甚至偷偷藏起一小瓶烈酒,并非为了饮用,

而是想着或许能用以灼烧某些不洁之物。他知道此行凶险异常。

且不说那神出鬼没的“夜半小人”和它们诡异的仪式,单是那栋破败小楼本身,

就不知隐藏着多少未知的恐怖。墙壁中的诡影已经证明,这宅邸的结构本身就可能充满邪性。

但一股混合着恐惧、愤怒与探究欲的执念,驱使着他必须前往。是夜,月黑风高。

浓云遮蔽了星月,秋风比前几夜更显凄厉,卷着落叶,发出如同呜咽的声响。

王浚升深吸一口气,将羊角灯的灯罩拧到最暗,只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晕勉强照路。

他悄无声息地溜出听竹轩,再次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府内依旧寂静得可怕,

仿佛所有的活物都已蛰伏,唯有黑暗与寒冷在肆意蔓延。

他熟门熟路地避开可能有人巡守的路径,沿着墙根阴影,快速向荒园靠近。

再次站在那扇漆皮剥落的月亮门前,王浚升的心跳如擂鼓。门内,荒园在无月的夜色下,

显得更加阴森可怖。草木的轮廓模糊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

那栋小楼更是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只能凭借记忆辨认出它庞大的、压抑的轮廓。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伏低身体,在门外静静倾听。没有乐声,没有念诵,

也没有女子的哭声。只有风声穿过破败门窗缝隙时,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嘶鸣。但这死寂,

反而更让人不安。他咬了咬牙,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入。

园内的空气似乎比外面更加冰冷刺骨,

带着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腐烂植物和陈年尘埃的腥甜气味,直冲鼻腔。他紧握着袖中的匕首,

提着微光摇曳的灯笼,每一步都踩得极其小心,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朝着小楼的方向摸去。

越靠近小楼,那股无形的压力便越大。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充满了恶意与审视。他强忍着回头逃跑的冲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尤其是地面和那些倾颓的假山石缝,寻找着任何可能与“红花”或仪式相关的痕迹。终于,

他再次来到了小楼门前。腐朽的门扉依旧歪斜着。他没有贸然进入一楼,

那里是那些“小人”进行仪式的地方,风险太大。他的目标是二楼,

是那白衣女子出现的地方,或许那里会留下更多关于她身份和遭遇的线索。他绕到小楼侧面,

找到那扇破损的窗户,再次凭借记忆和微光,艰难地爬上那摇摇欲坠的楼梯。每一步,

腐朽的木板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生怕这声响会惊动什么。好不容易踏上二楼走廊,

那股淡淡的、与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馨香似乎比昨夜更清晰了一些。他循着记忆,

走向那间女子出现的房间。房门依旧虚掩着。他轻轻推开,提着灯走了进去。

房间内的景象与昨夜并无太大区别,破败,积满灰尘。他仔细地搜寻着,

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在倾倒的梳妆台旁,他发现了一个半开的、同样落满灰尘的妆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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