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回声第二章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浸了冰的密不透风的网，将307病房裹得严严实实，

连呼吸都带着生冷的涩感。林默坐在病床边的金属椅子上，

指尖划过病历本上油墨印的字迹——“江雪 28岁 创伤后应激障碍”，

墨色落在泛黄的纸页上，像一道洗不掉的阴影，让他后颈莫名泛起凉意。

耳边又响起护士小张那句带着颤音的话，小姑娘刚入职半年，

眼神里的恐惧还藏不住：“林医生，这已经是第三个病人说，

听见307病房半夜有女人哭了……那哭声软乎乎的，却钻心刺骨，听得人后脊梁发毛。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惨白的条纹，宽窄不一，

像极了停尸间盖在尸体上的裹尸布，随着晚风偶尔晃动的窗帘，条纹也跟着轻轻蠕动，

平添几分诡异。林默抬眼看向病床上熟睡的女人，江雪的睫毛很长，浓密得像两把小扇子，

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青灰色的阴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细微的血管都能隐约看见，

手腕上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纵横交错，最深的一道几乎划到腕骨，

是上周入院时她试图割腕自杀留下的，此刻缠着薄薄的纱布，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她是个小有名气的悬疑小说作家，笔下的故事总能抓住人心最脆弱的角落，

据说在写完一本名为《午夜回声》的书后，就突然精神崩溃，时而呆滞时而狂躁，

被家人强行送进了这家私立精神病院。林默见过她发病的样子，抱着头蜷缩在床底，

嘴里反复喊着“别过来”，眼神里的恐惧不似作伪，

让他这个见惯了精神病人的心理医生都觉得心头发紧。“林医生，又在看江雪的病例啊？

”护士长张姐轻轻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盘白色药片和一杯温水，声音压得很低，

像怕惊扰了什么，“今晚轮到我值夜班，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这里……确实不太安生。

”她的目光扫过病房的墙壁，飞快地移开，像是那里藏着什么洪水猛兽。林默接过药盘，

指尖不经意间触到护士长的手，冰凉刺骨，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张姐，

之前那两个说听见哭声的病人，后来怎么样了？”他追问着，指尖捏着药盘的边缘，

微微用力。“还能怎么样，”护士长叹了口气，重重地垂下眼帘，

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第一个是个小姑娘，住了不到半个月就哭着要转院，

说再待下去就要疯了，夜里根本不敢合眼，现在听说回老家休养了；另一个是个中年男人，

前天晚上趁着护士查房的间隙，疯了似的往窗户跑，要不是保安反应快，

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腿，人早就从三楼掉下去了，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躺着，

能不能醒过来都不好说。”林默的心沉了沉，像被一块石头压住。

他来这家医院当心理医生才三个月，307病房就接连出了这么多怪事，

之前他只当是病人的幻觉叠加，可接连三个人都出现类似的症状，未免太过巧合。

据第一个病人说，她每天凌晨三点整，都会被一阵女人的哭声吵醒，那哭声断断续续，

带着说不尽的哀怨和凄凉，像在耳边，又像在很远的地方，缥缈不定，听得人毛骨悚然，

她甚至能感觉到有冰冷的气息拂过脸颊，可睁开眼却什么都没有。第二个病人则说得更具体，

他不仅听到了哭声，还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长发及腰，垂在背后，

一动不动地站在病房的窗边，背对着他，身形纤细，像一缕青烟，每次他想看清女人的脸，

对方就会缓缓转过身，可他每次都在看清的前一秒被恐惧淹没，尖叫着闭上眼，再睁开时，

女人就消失不见了。起初，林默以为是病人的幻觉，毕竟住在这里的都是精神有问题的人，

创伤后应激障碍、精神分裂症、抑郁症，他们的认知本就容易出现偏差，

产生幻听幻视也不足为奇。可江雪入院后的第三天，也开始说同样的话，

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件事。那天早上，护士去叫江雪起床吃药，

发现她抱着枕头缩在床角，眼神涣散，瞳孔放大，嘴里不停地念叨：“她来了，她在哭，

她要带我走……别抓我，我不想进去……”那模样，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

林默放下药盘，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百叶窗。外面是医院的后花园，夜色深沉，

只有几盏老旧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光线微弱，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307病房在三楼，

正对着后花园的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壮，枝丫光秃秃的，扭曲着伸向漆黑的天空，

像一只只干枯的手，想要抓住什么。晚风掠过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

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江雪，你醒醒，告诉我，你听到的哭声，到底在哪里？

”林默轻声问，目光落在江雪苍白的脸上，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找到一丝线索。

江雪的眼皮动了动，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似乎快要醒了。林默关掉病房的大灯，

只留下床头一盏微弱的壁灯，暖黄色的光线洒在江雪脸上，让她苍白的肌肤多了一丝血色，

却也让她脸上细微的纹路更加清晰，少了几分脆弱，多了几分诡异。“在……在墙里面。

”江雪突然睁开眼睛，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墙壁，没有焦点，

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她被困在墙里面了，每天晚上都在哭，想出来……她在叫我，

叫我帮她……”林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面普通的白墙，墙皮有些脱落，

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墙角还结着一点点黑色的霉斑，

看起来和医院里其他的墙壁没什么两样。他走过去，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墙壁，

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听起来很厚实，不像是有空腔的样子。“江雪，你仔细想想，

你听到的哭声，和你写的《午夜回声》里的情节，是不是很像？”林默试图引导她，

语气尽量温和。他特意找来看过那本书，讲的是一个女人被丈夫杀害后，

尸体被偷偷砌进了卧室的墙壁里，灵魂无法安息，每天晚上都会在墙里哭泣，

引诱住在房间里的人替她报仇，情节惊悚又细腻，看得人脊背发凉。江雪的身体猛地一颤，

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眼神瞬间变得惊恐万分，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

指节泛白：“不是像，就是她！是书里的那个女人！她从书里出来了，

她要找我……她怪我写了她的故事，要把我也拖进墙里去！”她的声音越来越高，

带着崩溃的哭腔，身体不停地发抖。林默皱了皱眉，江雪的反应太激烈了，

不像是单纯的幻觉，倒像是真的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难道真的和她写的小说有关？

还是说，这本小说的情节，本身就源于某种真实的经历？那天晚上，林默没有回家，

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307病房外的走廊长椅上，决定亲自验证一下。

值班室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空气中的消毒水味似乎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像是从墙壁里渗出来的。

走廊里的应急灯亮着微弱的绿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看了看手表，

时针慢慢指向凌晨三点。整栋住院楼都陷入了沉睡，

只有偶尔传来的病人呓语和远处护士站的脚步声，除此之外，一片死寂。突然，

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像蚊子的嗡嗡声，又像丝线一样，轻轻钻进了林默的耳朵里。

那哭声很轻，很柔，却带着无尽的哀怨和凄凉，仿佛积攒了多年的委屈，

要在这深夜里全部倾诉出来，它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在耳边，萦绕不散，

听得人浑身发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林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

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仔细分辨着哭声的来源。是307病房！他猛地站起身，

快步走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往里看。江雪还在熟睡，眉头紧紧皱着，嘴唇微张，

似乎在做什么噩梦，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而那哭声，确实是从病房里传出来的，

更准确地说，是从江雪一直盯着的那面墙壁里传出来的！林默深吸一口气，

拿出随身携带的钥匙串，上面挂着307病房的备用钥匙，是护士长特意给他的，

方便他随时查看江雪的情况。他轻轻插入钥匙孔，转动钥匙，尽量不发出声音。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开了。他推开门，脚步放得极轻，几乎听不到声音。

哭声越来越清晰，萦绕在他的耳边，像有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耳膜，

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他走到那面墙前，再次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墙壁，这一次，

他隐约听到，在沉闷的“咚咚”声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回音，像是墙壁后面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