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是县状元，前途一片光明。可一张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却被当时教育局长的女儿许瑾冒名顶替。我的人生轨迹从此改变，高考失利，远走北京，
在教培行业摸爬滚打，嫁人，生子，离婚。二十年后，我带着儿子回到老家，
才发现我母校里竟然有个跟我同名同姓的“许老师”。她住着我的房子，用着我的名字，
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人生。而她的父亲，已经从教育局长，升为了副县长。
他们以为过去的事情，早已尘埃落定。他们不知道，我回来了。我不是回来哭诉的，
我是回来，拿回我的一切，然后，看着他们如何坠入地狱。这一次，我不会再失手。
那个曾经拒绝过我的男人，如今成了我最锋利的刀。1车子停在“澜城县”的牌子下。
我摇下车窗，一股混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灌进来。北京没有这个味儿。
北京只有尾气和钱的味道。我儿子在后座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他叫张念。我前夫，
张远，给他起的名字。他说，念念不忘。我当时没说话。现在看，挺讽刺的。离婚协议上，
他签字签得比谁都快。“妈，到了吗？”张念揉着眼睛问。“到了，到妈妈的老家了。
”他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一脸新奇。“这里有高楼吗？有地铁吗？”“没有。
”我重新发动车子，“但有你外公外婆。”我爸妈住在县城边上的老家属院。红砖墙，
灰水泥地，楼道里堆满了邻居家的杂物。我敲门。开门的是我妈，她头发白了一半，看见我，
眼圈先红了。“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想你们了。”我说。
我爸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锅铲，看见我，又看看我身后的张念。他嘴唇动了动，
最后说：“吃饭，饭刚做好。”饭桌上，我妈一个劲儿给张念夹菜。“多吃点，
看这孩子瘦的。”我爸闷头喝酒，一杯接一杯。我知道他想问什么。“离了。
”我夹了一筷子青菜，自己先说了。我妈的筷子停在半空。我爸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发出“砰”的一声。“为什么？”他问，声音很沉。“过不下去了。”“什么叫过不下去？
你是不是又犯犟了？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我看着他，没说话。当年我高考失利，
没考上想去的师范大学，他也是这么吼我的。说我不争气，说我丢了他的人。
我一个人提着箱子去北京的时候，他没来送我。“政策下来了，教培行业不让干了。
我在家待了半年，他觉得我吃闲饭。”“他说我一个外地女人，没北京户口，没正式工作，
儿子跟着我以后上学都难。”“他妈说，让我把儿子留下，他们张家有皇位要继承。
”我语气很平，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所以，我带着儿子回来了。”我爸不说话了，
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干。他起身，走进房间，关上了门。我妈叹了气，眼泪掉了下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苦。”“不苦。”我给我妈夹了块肉，“以后就好了。”晚上，
我睡在自己以前的小房间里。墙上还贴着一张褪了色的周杰伦海报。书桌上，
放着我高三时用的复习资料，上面落了薄薄一层灰。我抽出一本英语词典。翻开第一页，
上面写着我的名字。许真。底下还有一行小字：我的梦想是当一名老师。字迹幼稚，
但笔锋有力。我在北京，确实当了老师。虽然不是在公立学校，是在培训机构。
从一个只有三个学生的小作坊，干到后来一家上市公司的金牌讲师。我带的学生，
很多都考上了清华北大。那些家长给我送锦旗，叫我“许神”。张远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他是张念的爸爸，一个离了婚的北京土著。他追我的时候很殷勤，风雨无阻地接送我下课。
他说，许真，你身上有股劲儿，跟别的女人不一样。结婚后，这股劲儿，
就成了他嘴里的“犟”。手机震了一下。是张远发来的微信。“安顿好了吗？爸妈还好吧？
”我没回。他又发来一条。“儿子呢？他习惯吗？”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
不习惯也得习惯。澜城，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一个我逃离了二十年，现在不得不回来的家。
2回来后的第一个月，我什么都没干。每天就是陪张念，带他去县里唯一一个公园玩。
我爸妈小心翼翼地，绝口不提北京的事。但我知道，这个家太小了，
装不下我和我的一身疲惫。我得找点事做。我决定重操旧业，开个小辅导班。
先从初中英语开始。我爸妈不同意。“都这时候了，还搞那个？安安稳稳找个工作不行吗？
”“我只会这个。”我说。我在县城里租了个小门面，两间屋，简单装修了一下。
招生是个问题。小县城，人人都信公立学校的老师。我一个外来的，没人信。我想了个办法。
去我母校，澜城一中门口发传单。守着放学的时间点。澜城一中还是老样子。
教学楼外墙的红漆斑驳脱落，操场上的篮球架锈迹斑斑。我站校门口，
看着一群群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涌出来。感觉自己好像从没离开过。一个家长接了孩子，
路过我身边，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传单。“一对一辅导？你是哪个学校的老师？
”“我以前也是一中毕业的。”我笑着说。“哦……”她拉着孩子走了，没什么兴趣。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传单发出去了不少，一个打电话咨询的都没有。我有点泄气。
那天下午，天阴沉沉的，快下雨了。我准备收摊回家。一辆白色的奥迪停在校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女人，穿着一条得体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把伞。她看起来四十岁左右，
保养得很好。她朝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女孩招手。“瑾瑾，这里！”女孩跑过去，钻进她怀里。
“妈，今天英语测验，我考了班里第一！”“真棒，不愧是我女儿。走，
许老师还在家等我们呢。”我听见了那个姓。许老师。跟我一个姓。我鬼使神差地，
跟了上去。她们住的小区，是县里最高档的楼盘。我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着。
大概一个小时后，一个女人从小区里走出来。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扎着马尾，
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她看起来很文静，很有书卷气。她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
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粉笔灰味道。我很熟悉这个味道。在北京，我的身上也总是这个味道。
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奇怪。我拿出手机，打开了澜城一中的官网。
在“优秀教师”一栏里，我找到了她。照片上的她，和我刚刚看到的女人一模一样。
底下的介绍写着：许瑾，女，从教二十年，市级优秀教师，英语教研组组长。许瑾。
和我一个姓。瑾这个字，和我名字里的“真”，读音很像。我继续往下看。
毕业院校：南淮师范大学。南淮师范大学。我高三那年，做梦都想去的学校。那年高考，
我发挥失常，差了几分，与它失之交臂。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盯着屏幕上那张脸，
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越来越重。我把网页拉到最底下，看到了她的出生年月。年月日，
和我一模一样。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同姓。名字读音相似。同月同日生。
教同一个科目。还是我当年最想去的大学毕业的。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
一个荒谬的、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在我脑子里冒了出来。我把手机揣进兜里，
手心全是汗。我需要证据。我需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巧合。
3我需要一个进入澜城一中的理由。我辅导班的营业执照办下来了。我拿着它，
直接去了澜城一中的教务处。我说我想跟学校合作，搞个“优生培优”计划。
免费为学校成绩前列的学生提供课外辅导。教务处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姓王。
他看了看我的执照，又看了看我。“外地回来的？”“嗯，北京。”一听北京，
他态度好了点。“我们学校的老师，水平都很高。”言下之意，不需要我。“王主任，
我知道。我只是想为母校做点贡献。再说，多个选择总是好的，对学生也是好事。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他手里。不厚，就两千块。在北京，这点钱不够一节课。
但在澜城，够了。王主任捏了捏信封，脸上的褶子笑开了。“小许是吧？有心了。这样，
我跟领导汇报一下。”事情就这么成了。我得到了一间空教室的使用权，
每周六上午给二十个学生上课。当然，我不是真的为了上课。我的目标，是学校的档案室。
九十年代末的档案，管理很松散。大部分都还是纸质的，堆在地下室里，常年不见光。
我找了个借口，说要查阅一些历年高考的英语资料，用于教学研究。王主任拿了钥匙，
带我去了地下室。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你自己找吧，找到了跟我说一声。
”他把钥匙扔给我，自己先走了。档案室里堆满了积灰的文件柜。我按照年份，
找到了我高考那一年的档案柜。柜子上了锁，但锁已经锈了，我用发卡捅了几下就开了。
里面是一排排牛皮纸的档案袋。我找到了我的名字。许真。档案袋很薄，我打开，
里面只有一张成绩单，和一份空白的志愿表。成绩是635分。我记得很清楚，
当年的分数线，南淮师范大学是628。我超了7分。我当年查到的分数，是580。
差了55分。我的手开始抖。原来不是我发挥失常。是我的分数，被人改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改分数，还需要改志愿。我又开始翻找。在同一个柜子的最底下，
我找到了另一个档案袋。上面也写着许真的名字。这个袋子很厚。我打开它。
里面是完整的入学资料。照片、志愿表、体检报告……志愿表上，南淮师范大学的后面，
打着一个鲜红的勾。字迹是我的。我认得。但照片上的人，是许瑾。
就是我在官网上看到的那个女人。她穿着蓝白校服，扎着马尾，对着镜头笑得很甜。
这张照片，取代了我。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照片，感觉像是捏着一个怪物。它偷了我的脸，
偷了我的分数，偷了我的大学，偷了我整个人生。我的脑子嗡嗡作响。谁干的？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我在档案室里待了很久，直到外面天黑。
我把那份属于“许瑾”的档案，塞进了我的包里。走的时候，
我看到了墙上挂着一排历届优秀毕业生的合影。我找到了我那一届。
我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笑得很拘谨。校长站在最中间。他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很有领导派头。照片底下有标注。我看到了那个人的名字。许建国。
时任澜城县教育局局长。他也姓许。我站在积满灰尘的黑暗里，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没输给高考。我只是输给了一个姓许的局长。4我拿着那份档案回到家。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一遍地看。看那张属于我的志愿表，上面填着别人的照片。
看那张属于我的成绩单，被人用拙劣的手段篡改。看体检报告上，身高体重都跟我一样，
但名字后面，括号里写着：许瑾曾用名：许真。无耻到了极点。我的心是冷的。
没有愤怒，没有眼泪。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就像冬天掉进了冰窟窿里，
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们把我的人生，当成一件可以随意调换的衣服。穿旧了，扔了，
甚至连声招呼都不打。而我，像个傻子一样，穿着这件不合身的破烂衣服，过了二十年。
我恨。但我知道，光恨没用。许建国，二十年前是教育局长。现在呢？我打开手机，
搜索这个名字。搜索结果跳出来。澜城县人民政府，副县长，许建国。
分管教育、文化、卫生。我的心沉了下去。一个副县长。在澜城这个小地方，就是天。
我拿什么跟他斗？用这份二十年前的档案？他会有一万种方法，说这份档案是伪造的。
甚至可以反咬我一口，说我敲诈勒索。我不能冲动。这件事，我需要一个计划。
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手机响了。是张远。我挂掉。他又打过来。我再挂。第三遍的时候，
我接了。“什么事？”我的声音很冷。“许真，你什么态度？我关心一下儿子不行吗？
”“他睡了。”“你……在那边还习惯吗？工作找得怎么样？”“挺好的。”“那就好。
我妈说，你要是实在不行，就把念念送回来，我们家……”“张远。”我打断他，
“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儿子的事，不用你们家操心。”“你怎么说话呢？”他声音也高了，
“我是他爸！我能不操心吗？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小县城能有什么出息？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冷笑一声，“为我好，就是在政策下来的时候，第一个劝我当全职主妇？
”“为我好，就是在你妈说我吃闲饭的时候，你一句话都不说？”“为我好，
就是在离婚协议上，为了多分十万块钱，跟我吵得面红耳赤？”“张远，收起你那套吧。
你只是觉得，我丢了你的面子。”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说：“许真，
你非要这样吗？”“我一直都是这样。”我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澜城的夜晚很安静，没有北京的车水马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沉重而有力。张远说得对。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小县城，无权无势。
想扳倒一个副县长，痴人说梦。但他说错了一件事。我许真，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认命的人。
二十年前，他们把我从阳光大道上推下来，让我掉进泥潭。我在泥潭里摸爬滚打，
自己站了起来。现在，我要从泥潭里走出去，走到他们面前。把他们，一个个地，
亲手拽下来。拽到比我当年更深的泥潭里去。我需要一把刀。一把足够锋利，
能刺穿他们权力铠甲的刀。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在北京，我曾经拒绝过无数次的人。季扬。
5季扬是他儿子的家长。他儿子叫季晨，是我带过最聪明的学生之一，也是最调皮的。
我第一次见季扬，是在一次家长会上。他来晚了，穿着一身高定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坐在最后一排，静静地听。散会后，他找到我。“许老师，我儿子给您添麻烦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有磁性。他看人的眼神很专注，好像要把你看穿。“季晨很聪明，
就是有点坐不住。”我说。“他不是坐不住，他是觉得老师讲的太简单。”季扬笑了笑，
“许老师，有时间吗？我想单独请你吃个饭，聊聊我儿子的教育问题。”我拒绝了。
“有什么问题，在学校聊就好。”我见过太多这样的家长。打着孩子教育的幌子，
实际上想干点别的。但他跟别人不一样。他没有继续纠缠，只是点了点头。“好，听您的。
”之后，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面前。有时候是送儿子来上课，有时候是接儿子下课。
他会带一些不那么刻意的礼物。一盒进口的喉糖，说保护嗓子。一本新出的原版小说，
说对教学有帮助。他从来不说多余的话，只是把东西放下，说一句“辛苦了”，然后就走。
分寸感，拿捏得死死的。有一次，我重感冒，还在坚持上课。下了课，我感觉天旋地转，
差点摔倒。是他扶住了我。他的手很有力，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温度。“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我回家吃点药就行。”“你这个样子，怎么开车？”他没等我拒绝，
直接把我塞进了他的车里。那是一辆黑色的宾利。在医院里，他跑前跑后，挂号，缴费，
拿药。最后送我回家。到楼下，他把药递给我。“许老师，我不是什么坏人。”他看着我，
很认真地说，“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在北京，很不容易。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找我。
”那天，我第一次没有直接拒绝。我说：“谢谢。”后来我才知道，季扬家是做什么的。
他是京圈里有名的太子爷，家里背景深不可测。他自己开着一家投资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张远在他面前，连提鞋都不配。张远也知道他的存在。他为此跟我吵过好几次。
说我水性杨花，说我不知检点。为了这个，我彻底断了跟季扬的联系。
拉黑了他的微信和电话。我不想我的婚姻，有任何不确定的因素。现在想想，真可笑。
我拼命维护的婚姻，不过是个笑话。我从黑名单里，把季扬的号码拖了出来。
我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很久。我知道，这个电话一旦打出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要把自己，放到一个交易的天平上。我不知道天平的另一头，他会放上什么筹码。
但现在，我别无选择。我需要他。需要他的权力，他的背景，他的手腕。我深吸一口气，
拨通了那个号码。电话响了三声，接了。“喂？”还是那个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季先生，
是我，许真。”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我听见他轻笑了一声。“许老师，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给我打电话了。”“我需要你帮忙。”我没有拐弯抹角。“哦？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说来听听。”“我回老家了，澜城。”“我遇到了一点麻烦，
很大的麻烦。”“关于我二十年前的高考。”我把事情，用最简单的话说了一遍。电话那头，
一直很安静。等我说完，他才开口。“许建国？”“你认识？”“不认识。”他说，
“但我知道他。他背后的人，是我生意上的一个对手。”我的心，猛地一跳。“这么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