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张家院子里挂起了红灯笼。张大山踩着凳子，妻子王桂花在下面扶着，
一边指挥着：“左边高点，再高点，好了！”灯笼挂好了，
王桂花却叹了口气：“今年这四个祖宗一起回来，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张大山从凳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能闹什么？都三十好几的人了，
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打架？”“我不是说他们之间，”王桂花压低声音，“我是说亲戚们那嘴。
村里谁不知道咱家四个都没成家，今年一起回来，不知道要被说成什么样。你看看东东，
三十六了，谈过几个都黄了，现在工作也不稳定，整天想着创业创业，哪来的本钱啊？
北北三十四，程序员听着风光，可头发都快掉光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整天闷葫芦一样。
西西三十一了，写小说能当饭吃？上次谈的那个姑娘多好，又分了！南南更愁人，
博士毕业眼高于顶，工作看不上，男人也看不上...”张大山打断她：“大过年的，
少说两句。孩子们回来就好，你别唠叨个没完。”王桂花红了眼眶：“我能不愁吗？
村里那些长舌妇，明着关心，暗地里不知道怎么笑话咱们呢！”院子里，
红色的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晃。——————最先到家的是老二张北。他拖着行李箱，
顶着已经能看到头皮的发顶，慢吞吞地走着。刚到村口，就碰见了邻居赵大妈。
“北北回来啦！”赵大妈热情地招呼着，眼睛却不住地往他头顶瞟，“哎呀，
你这头发...工作太辛苦了吧？我儿子在国企，虽然工资没你们程序员高，可没那么累，
头发好着呢！”张北勉强笑了笑：“赵阿姨好。”脚步加快，只想赶紧逃离这“关心”。
快到家门口，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才推开院门。“爸，妈。”王桂花从屋里冲出来，
先是惊喜，然后愣了一瞬：“北北，你这头发...怎么又少了？
”张北勉强扯了扯嘴角：“遗传吧。”“胡说什么，你爸六十多了头发还密着呢！
”王桂花接过儿子的行李，小声问：“工作怎么样了？新公司还顺心不？
”张北没敢说自己三个月前就被裁了，只含糊地“嗯”了一声。他拖着行李箱走进自己房间，
关上门，才感觉稍微安全了些。打开手机，求职软件上依旧没有靠谱的面试邀请。
银行卡余额还剩两万三千多，下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傍晚，老三张西也到了。
他穿着一件略显单薄的外套，鼻子冻得通红。为了省钱，他坐的是最便宜的那趟慢车，
没有空调，冻了一路。“你不是说稿费不少吗？连件厚羽绒服都舍不得买？
”王桂花摸着儿子冰凉的手，心疼又责备。“妈，我打车回来的，没冻着。”张西笑笑，
从包里掏出几本书，“这是我今年出的书。”王桂花接过来，翻了几页：“就这么点字，
能卖多少钱？”“慢慢来嘛。”张西摸摸鼻子，转移了话题，“大哥和小妹回来了吗？
”“你大哥晚上到，小妹明天才能回来。”晚饭时分，
张家老大张东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她开着一辆二手大众，是三个月前买的，
为了创业跑业务方便。她一头短发，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走路带风。“路上堵死了，
我开了六个小时。”张东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放，从包里掏出几个精致的盒子，
“给你们买的补品，进口的。”“又乱花钱！”王桂花瞪了她一眼，“钱要花在刀刃上，
你创业不需要资金吗？”“不缺这点。”张东摆摆手，环顾四周，“老二老三都回来了啊。
”张北从房间里出来，叫了声“大哥”——他们从小就这么叫，习惯了。张西也走过来，
姐弟四个已经聚齐三个，只差小妹张南。张东看了看表：“小妹明天才到？她博士毕业了吧，
找到工作了吗？”王桂花摆摆手：“别提了，高不成低不就，好几个单位要她，她都看不上。
”“有主见是好事。”张东笑笑。王桂花瞅了她一眼：“你有主见，都快四十了，
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张东顿时不说话了，客厅里一阵沉默。——————腊月二十九中午，
张家小妹张南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出现在村口。她戴着眼镜，穿着一件深蓝色大衣，
与村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几个邻居看见她，热情地打招呼：“南南回来了！
博士毕业了真厉害！现在在哪儿高就啊？”张南勉强笑笑：“刚毕业，还在考虑机会。
”等她走远，几个邻居窃窃私语：“老张家这四个孩子，读书个个行，可有什么用？
一个个都不成家，工作也不稳定。”“听说老大又要创业，上次赔了二十多万还不够？
”“老二被公司辞退了，不敢跟家里说呢。”“老三写小说，温饱都成问题。
”“这博士毕业不工作，不是白读了吗？”这些议论，张南虽然听不见，但能猜到七八分。
她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到家。“小妹回来了！”张西第一个看见她，迎出来接过行李。
院子里，张东正在擦车，张北在帮忙贴春联。四个兄弟姐妹终于聚齐了。王桂花从厨房探头，
看着院里的四个孩子，心里五味杂陈。别人家孩子回来都是拖家带口，自家这四个，
一个个形单影只。晚饭前，张大山把四个孩子叫到跟前：“明天年三十，
你们姑姑舅舅都要求，到时候肯定要问你们的情况。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四人面面相觑，
心照不宣。“老大，你创业的事怎么样了？有对象了吗？”“爸，事业刚有起色，
顾不上谈对象。”“老二，你公司待遇不错吧？什么时候考虑个人问题？”“嗯，还行。
”张北的回答简短得像代码注释。“老三，你写书能养活自己吗？
上次谈的那个女朋友怎么又分了？”“稿费涨了，够花。性格不合就分了。
”张西不想多说那段持续仅三个月就结束的恋情。“老小，博士毕业了，工作定哪儿了？
有合适的男生吗？”“有几个offer，但都不太理想，想再看看。”张南推了推眼镜。
张大山叹了口气：“你们四个，从小到大学习不用我们操心，
怎么长大了反而...”他没说下去，摆摆手，“吃饭吧。”——————年三十下午，
张家热闹起来。大姐一家最先到，接着是二舅、小姨...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人挤在客厅里，
孩子们跑来跑去，更显得张家四兄妹孤单。饭桌上，果然开始了预料中的“关心”。
“东东36了吧？我像你这么大，孩子都上初中了。”大姨率先发难，“女人事业再成功，
也得成个家啊。”张东放下筷子，笑笑：“大姨，现在时代不同了，
女人不一定非要把幸福寄托在婚姻上。”“话是这么说，可你老了怎么办？有个病有个灾的，
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大姨不依不饶，“你看你表妹，比你小十岁，
二胎都会打酱油了。”张东脸色不太好看了：“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同。
”“什么定义不定义的，你就是眼光太高！上次我给你介绍那个公务员多好，
人家现在都副科了！”“不是我眼光高，是没感觉。”张东尽量保持礼貌。“感觉能当饭吃？
你都这岁数了，还讲感觉？”大姨声音提高了几分。张东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低头吃饭。
桌下的手微微发抖。战火很快蔓延到张北身上。“北北，你这头发怎么回事？
看起来比你爸还老相。”二舅直言不讳，“是不是工作太累了？程序员吃青春饭的，
得早点打算。”张北“嗯”了一声，没多解释。“有对象了吗？我给你介绍一个？
”小姨加入战局。“不用了，小姨。”“怎么不用？你都34了，再过几年，
好姑娘都让人挑走了！”张北不再说话，只是埋头吃饭，
仿佛碗里的米饭有什么宝藏值得挖掘。张西见状，试图转移话题：“小姨，
你家小明今年期末考试怎么样？”没想到这一问，引火烧身。“西西你还说别人，你自己呢？
